江予辰指尖一顿。
这个署名，他再熟悉不过。
洪胜成，曾经几乎带领cUbE迈入三大娱乐公司之一的人。也是曾经很照顾这具身体原先主人的人。
第二天，江予辰来到了cUbE娱乐创始人洪胜成的老宅中。
进门后，宅子里旧木地板吱吱作响，空气中还混有咖啡与檀香混杂的味道。
洪胜成穿着宽松毛衣，神情平静又带着一丝心疼，看着眼前这个当年才华横溢，才初出茅庐便技惊四座，如今却成为公司内部“风险项目”的年轻人。
他说话一如既往地直接：
“我离开cUbE，不是离开音乐。”
“是离开了一个，我再也不认识的管理系统。”
他将手里的咖啡杯推到江予辰面前。
“你，是我任内最后的赌注。”
“我不会让他们用一份冷处理报告，就把你的名字抹掉。”
江予辰垂着眸，没有说话。
洪胜成又推过来一份协议草稿，沉声道：
“律师函我会让他们撤下，你的SoLo项目会继续冻结，但你可以保留独立的demo线。”
“前提是——你不再主动参与非cUbE授权的外部项目。”
他补充道：
“这不是交易。”
“是我替你留的一条退路。”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沉重：
“Lightsum那边，你也知道——”
“是内部两派斗争下仓促推出的结果。”
“如果出道成绩不佳，cUbE会迅速转回头——拾起你的SoLo案子，甚至会重新推进(G)I-dLE的合体回归。”
洪胜成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
“他们以为你可以被暂时搁置，可真正的好作品，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
江予辰轻轻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点沉稳的倔强：“我知道。但我不打算让自己等在原地。”
洪胜成看着他，眼神里掠过一丝欣慰，又多了一份师徒般的关切。
“很好。不要等。能走的人，自己开路。”
“记住，小娟，机会不会自己跑来找你。”
江予辰捧着咖啡，微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那……您还会回cUbE吗？”
洪胜成闻言笑了笑，带着点无奈也带着几分洒脱：“回不去了。”
雨声轻轻敲打着窗玻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
洪胜成靠在椅背上，像是终于可以松口气似的，拿起杯子轻轻晃了晃。
“你知道吗？”他开口说道，语气像是在说很久以前的事，带着点不动声色的自嘲。
“cUbE最早，真的是靠一帮人硬熬出来的。没有什么资本支撑，也没有什么现成的资源。就靠着一腔孤勇，自己去谈节目，自己去拉资源……那时候签了bEASt，签了4minute，慢慢地，才在这行里混出了一点声响。”
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随之动了动。对面的江予辰静静听着，指尖不自觉地扣着杯壁，没打断。
“可是嘛，”洪胜成换了个姿势，语气里带上一丝无奈，“公司做大了就得要钱。不是热血能撑起来的事。要推新人，要开巡演，要进海外市场……钱，越来越烧得快。后来我们引进了ihq的资本。那时候以为，有了靠山，公司能飞得更高。”
他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像是风吹散了一场旧梦。
“引进资本，是换来了一张漂亮的财报，也换来了我的股份。”他苦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剪刀的动作，“一半，直接给了人家。”
“从那以后，我虽然还是挂着理事长的头衔，但很多事，已经不是我能拍板的了。预算，项目，艺人发展，统统要过理事会。大股东说的话，比我大声多了。”
江予辰微微蹙眉，感觉到了某种压抑的重量。
“再后来，ihq自己也撑不住了，又把cUbE卖给了Vt Gmp。”洪胜成的语气越来越轻，仿佛讲述着一场无声的倾轧，“增资，扩股，我的股份一轮轮被稀释，再后来我手里的股份也越来越少了。”
他顿了顿，眸色沉了沉。外头雨下大了，雨滴噼啪打在窗上，像替他敲打着每一句话的尾音。
“艺人们那段时间出事，公司内部也变了味儿。泫雅那次，dAwN那次……处理得很难看。”他缓缓收回目光，像是怕自己失态，抿了口冷咖啡。
“我什么都不能决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一个个被搞砸。最后我直接自己提了辞职。干脆利落，没回头。”
空气静了一瞬，只有咖啡杯碰到桌面的轻响。江予辰垂下眼，喉结微动。
洪胜成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像是重新找回了点活力。
“不过啊，人嘛，总要向前看。”
“我后来自己开了S2 Entertainment，小小的，慢慢来，但每一件事，都是自己说了算的。跟当初比，也算是回到了最初的感觉。”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随手敲了敲桌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等哪天S2推新女团了，记得来见见你师妹们——到时候，我指不定还得靠你这个‘前辈’带带新人呢。”
江予辰抬起头，看着他眼底那抹温热的光，心头忽然一动。在这场风雨之后，能这样坦然微笑的人，才是真的值得敬佩吧。
“好啊。”
他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低却有力。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
洪胜成站起身，理了理袖口，像要结束这场谈话。江予辰也跟着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动作里藏着一丝不舍。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瞬。洪胜成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却偏偏让人放心不下的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像是随手，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略有些磨损的名片，夹在指尖转了转。然后，不动声色地推到了桌子中间。
“这是我还能打的几张牌。”他笑了笑，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聊家常，但话里的分量却压得空气都重了几分。
“如果哪天，你真想坐到那张桌子前——就来找我吧。”他顿了顿，目光定定地望着江予辰，像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对方心里。
“有些门，我虽然走了，但钥匙还在。”
一阵风从半开的窗缝里吹进来，带起桌上资料页轻微翻动。洪胜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江予辰的肩膀，很轻，却像是把某种沉甸甸的重量，交到了他手里。
洪胜成将江予辰送到门口，江予辰转身离开前，洪胜成却顿了顿，笑着留下一句话：
“记住，不是每一扇门都值得你敲。但有些门，敲开了，就别后悔。”
门叮当一声轻响，关上了。只剩江予辰一个人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张旧名片，心口微微发烫。
江予辰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张名片。
它已经有些泛黄，边角微微卷起，纸质也不是很新的那种，甚至还有点旧日办公桌抽屉里压了太久的褶痕。
但最醒目的，是上面用黑色细笔写下的几行小字——
朴度勋（财务室 · 资金调度）
崔仁泽（法务 · 合约组）
金素英（艺人统筹 · 内部支援）
字体笔迹不大，但很稳，像是出自一个经历过许多风浪的人。
而在名片最下方，几乎要被忽略的小角落，斜着写着一行更小的字：
“the door is always there, if you can find the key.”
（那扇门一直在那里，只要你找到钥匙。）
江予辰指尖微微摩挲着，心脏不自觉地跳快了半拍。
这不是普通的人名。
而是洪胜成还留在cUbE内部的、愿意在关键时刻“动一动”的人。——资金流向、合同把控、艺人安排。
每一个节点，都是可以撬动整个公司运转的杠杆。
洪胜成没有直接教他怎么做，但却在离开时，悄悄把这三颗暗子留在了他手里。
这是一把真正能撬动未来的“钥匙”。
江予辰轻轻收好名片，藏进了钱包最深的一格。他低头轻笑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锋利。
窗外夜色沉沉，城市的灯光像模糊的金色河流。而某些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也许，就在这一刻，悄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