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偏殿,烛火将沈笑笑苍白的面容映照得如同薄胎细瓷。几口温润的参茶入喉,如同甘霖浸润干涸的河床,虽未能立时恢复,却让她枯竭的灵台勉强聚拢起一丝清明。苏嬷嬷絮絮叨叨的讲述,如同破碎的画卷在她识海中艰难拼凑:太后苏醒、太子伏诛、东宫被抄、金色蛇瞳的恐怖描述……以及那句如同魔咒般的“逆鳞圣印终将笼罩紫宸”!
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椎蔓延。那幕后的“蛇”,其阴毒与强大,远超想象。她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紧握的澄心玉牌,那微弱的冰蓝光芒如同寒夜里的星火,传递着一丝源自寒髓玉精的、亘古不变的沉寂与坚韧。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影枭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气息却凝练如出鞘的刀锋。看到榻上已然睁眼、目光清冷的沈笑笑,他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敬畏。
“沈姑娘!您醒了!”影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极其郑重地奉上一个巴掌大小、通体墨色、表面刻满玄奥纹路的冰冷匣子——正是那历经波折、终于夺回的墨匣!
“主上命属下,将此物……交予姑娘!”影枭的声音斩钉截铁,“主上言,此匣关系重大,或蕴藏破局关键!唯姑娘之能,或可窥其堂奥!” 萧珩在静思堂密室中,强撑着尚未痊愈的伤体,亲手将墨匣交给影枭时那凝重决绝的眼神,影枭至今难忘。
墨匣入手,冰冷沉重的触感瞬间传来!沈笑笑虚弱的身体微微一颤。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非金非玉的匣身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顺着掌心直冲心扉!
嗡!
她左手紧握的澄心玉牌,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冷光辉!雪莲纹路如同活了过来,流转着冰蓝的华彩!与此同时,掌中的墨匣仿佛被这同源的灵性唤醒,表面那些沉寂的玄奥纹路骤然亮起幽深的蓝芒!匣身内部,更是传来一阵低沉而清晰的嗡鸣震颤!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磅礴浩瀚的冰冷灵性,如同沉睡的冰川被彻底唤醒,从墨匣深处轰然爆发!这股力量不再狂暴,却带着一种亘古的威严与沉寂,瞬间与沈笑笑掌心的玉牌、与她识海中残存的那缕寒髓玉精本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引灵】天赋在这同源共鸣的刺激下,如同枯木逢春,竟自发地、微弱地运转起来!沈笑笑只觉得识海一震,精神瞬间被拉入了一个奇异的感知层面!她“看”到的不再是墨匣冰冷的表面,而是其核心深处,那几片非金非玉的碎片,正在玉精力量的共鸣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移动、拼合!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机械弹响,在沈笑笑的精神感知中清晰无比!
墨匣内部,那几片承载着“凝魂散”药方本源的碎片,竟在寒髓玉精力量的引导下,完美地嵌合在了一起!碎片边缘的符文线条严丝合缝,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极其微小的、非金非玉的圆盘状核心!
就在这核心形成的刹那——
墨匣表面原本复杂玄奥的符文阵列,如同被注入了灵魂,幽蓝的光芒骤然变得灵动而有序!光芒流转间,竟在匣盖光滑的平面上,投射出一幅极其清晰、由无数细密光点构成的……立体舆图!
舆图核心,清晰地标注着大胤皇城的轮廓!而在皇城西北角,一个不起眼的坊市区域,一个由幽蓝光点特别勾勒出的、如同扭曲蛇影般的标记,正散发着妖异的光芒!标记旁边,两个极其古老的南疆文字如同水印般浮现——虽然不识其形,但沈笑笑【引灵】天赋赋予的直觉,让她瞬间“读懂”了其意:
【百草轩】!
百草轩!
高德禄密录中记载的“南疆玉匣”来源之地!影枭刚刚追踪到的“乌戈”接头地点!
沈笑笑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洞悉一切的锐利光芒!她看向影枭,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百草轩!墨匣显示……那里……就是‘蛇印’的巢穴!是炼制‘凝魂散’、传递消息的核心!快……通知王爷!目标……百草轩后巷!子时!”
京都西市,夜色深沉。
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尽,只剩下冷清的街道和偶尔传来的梆子声。大部分店铺都黑灯瞎火,唯有一家挂着陈旧“百草轩”木匾的药铺,门缝里还透出一丝昏黄摇曳的微光,如同黑暗中蛰伏的独眼。
药铺后巷,更是幽深死寂。两侧高墙耸立,隔绝了外界的灯火与喧嚣。狭窄的巷道堆放着杂物,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混合着草药与某种难以言喻腥气的怪味。空气仿佛凝固,粘稠而压抑。
几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伏在高墙的阴影里、堆积杂物的顶端、甚至……巷口对面屋脊的瓦片之下。正是萧珩麾下最精锐的“影子”!他们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收敛了所有气息,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定着百草轩药铺后门那扇紧闭的、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
时间一点点流逝,距离子时越来越近。
死寂的巷道内,连虫鸣都听不到一声,只有夜风吹过狭窄缝隙发出的微弱呜咽,如同鬼泣。
突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在死寂中却异常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百草轩药铺的后门,被推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昏黄的光线如同粘稠的液体,从门缝中流淌出来,在地面投下一道狭长的、扭曲的光斑。
一个穿着深灰色粗布短打、身形佝偻、如同寻常药铺杂役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片刻,确认巷内无人,才如同泥鳅般迅速滑出,反手轻轻掩上门。他手中提着一个看似装着药材的普通麻袋,步履匆匆,却异常轻盈地朝着巷子深处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来了!
所有潜伏的“影子”精神瞬间绷紧!气息收敛得更加彻底!为首的一名暗卫,手指在黑暗中无声地打出一个手势——目标出现!按兵不动!等主上!
那佝偻身影并未察觉致命的阴影已然笼罩,他脚步不停,走到巷子最深处一堵看似死路的、布满青苔的高墙前。他没有停顿,而是极其熟练地蹲下身,在墙角几块看似普通的青砖上,以一种奇特的节奏和力道,快速敲击了几下。
“咔哒……咔哒咔哒……”
极其轻微的机械转动声响起。
那堵高墙底部,一块半人高的青石板,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洞口!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旧草药、土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阴冷腥甜气息的味道,瞬间从洞内涌出!
佝偻身影毫不犹豫,提着麻袋,低头钻了进去。青石板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洞口消失的瞬间,一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巷口对面屋脊的阴影中滑落,轻盈地落在青石板消失的位置前。正是萧珩!他一身紧束的夜行衣,面具覆盖下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左肋的伤势似乎并未影响他行动的迅捷与无声。他身后,影枭如同忠诚的影子,紧随而至。
萧珩蹲下身,指尖拂过那几块被敲击过的青砖,感受着残留的微弱震动和那洞内涌出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他面具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蛇穴……找到了。”萧珩的声音低沉如冰,带着刻骨的杀意。他缓缓抽出腰间一柄通体乌黑、毫无反光的狭长匕首,反手握住。
“影枭,守住出口。其余人,随我……入洞屠蛇!”
紫宸殿偏殿。
墨匣投射出的幽蓝舆图已然消失,匣身恢复了冰冷的沉寂,只有表面符文还残留着微弱的蓝芒。沈笑笑将墨匣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她因虚弱而昏沉的头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刚才强行催动【引灵】感知墨匣变化,几乎耗尽了她刚刚恢复的一丝心力。
“姑娘,快躺下歇息!”苏嬷嬷看着沈笑笑苍白如纸的脸和额角渗出的虚汗,心疼不已。
沈笑笑摇摇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手中的墨匣。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百草轩……蛇穴……萧珩此刻已经去了!那地方透出的阴冷与邪异,即使隔着墨匣的感知,都让她灵魂颤栗!那绝不仅仅是一个据点!
她必须做点什么!
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角落一个盛满清水的鎏金铜盆上。水面在烛光下微微晃动,映照出殿内模糊的倒影。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寒髓玉精的力量能净化邪印,能激活墨匣……那么,能否借助墨匣与玉精同源的力量,以及自己与其建立的微弱链接,进行某种……超远距离的“灵性窥探”?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石子,窥探涟漪荡开的景象?
这想法危险至极!她的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一旦失败或被那“蛇穴”中的强大存在反噬,后果不堪设想!但……萧珩身处险境!她没有选择!
沈笑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的眩晕。她示意苏嬷嬷将铜盆端到榻前。在苏嬷嬷担忧不解的目光中,她将那只紧握着墨匣和澄心玉牌的手,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探入了冰冷的清水之中。
冰凉的水流包裹着手腕。沈笑笑闭上双眼,【引灵】天赋被她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催动!残存的精神力如同最纤细的蛛丝,缠绕着墨匣与玉牌中那缕同源的寒髓玉精灵性,再顺着那冰冷的水流,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向着冥冥之中、与墨匣有着隐秘关联的百草轩方向……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
精神力在虚空中穿梭,如同行走在无垠的黑暗。沈笑笑只觉得识海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剧痛难忍,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口鼻中再次溢出鲜血。但她死死咬牙,凭着顽强的意志力,维持着那缕脆弱的精神链接!
模糊的、破碎的感知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识海:
* 狭窄、潮湿、散发着浓烈腥甜与腐败气息的甬道……
* 摇曳的、惨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壁灯光芒……
* 墙壁上影影绰绰、扭曲盘绕的蛇形浮雕,蛇眼处镶嵌着暗红的宝石,散发着不祥的光……
* 一个巨大的、如同祭祀坑般的深池,池底堆积着森森白骨!白骨之上,赫然散落着几具新鲜的、穿着宫中杂役服饰的尸体!尸体皮肤上,浮现出暗红的、残缺的蛇印轮廓!
* 更深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跪伏在一面刻满扭曲符文的石壁前,口中念念有词,双手高举着一个打开的玉匣!玉匣内,赫然盛放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那粉末……散发着与太子枕下搜出的“噬魂蛊”虫粉一模一样的阴冷怨毒气息!
就在沈笑笑的精神力即将触及那佝偻身影和玉匣的瞬间——
轰!
一股冰冷、暴虐、如同深渊般充满恶意的精神冲击,毫无征兆地从那祭祀坑深处、从那佝偻身影面前的石壁符文上,猛地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充满了亵渎与混乱,瞬间锁定了沈笑笑那缕脆弱的精神链接!
“呃啊——!”沈笑笑如遭重击,身体猛地向后弹开,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铜盆清水中!她手中的墨匣和玉牌脱手掉落!
“姑娘!”苏嬷嬷魂飞魄散,扑上前扶住她软倒的身体。
沈笑笑脸色惨白,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涣散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盆被鲜血染红的、剧烈晃荡的清水——
水面倒影中,她看到的不再是自己苍白惊恐的脸!
而是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瞳孔如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大蛇瞳!
那双蛇瞳,正透过翻涌的血水……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