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校门口却热闹非凡，凌晨的时候刚下过小雨，微风中有些许潮意。高二（1）班的同学们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拖着装满物资的行李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围在蓝色大巴车旁。班主任周图礼举着名单扯着嗓子点名，声音很快被此起彼伏的笑闹声淹没。
今天，他们即将出发，去往窑瓷镇去参加为期三天的社会实践活动。
\"别挤别挤！每个人都有座！\"周图礼点完名，站在车门处维持秩序，却被涌上来的学生们挤得东倒西歪。王学利第一个箭步冲上台阶，转身张开双臂夸张地宣布：\"本次社会实践专列即将启程！\"然后对着为首的姚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姚沐扬着头走上了车，后排女生也笑着推搡着进入了车厢。
车厢里瞬间变成了沸腾的海洋。靠窗的黄金位置被瞬间抢占，几个男生为谁坐最后一排的座位争得面红耳赤。小胖子郑玮掏出一大袋零食，立刻引来周围同学的\"围攻\"。
\"给我留包薯片！\"
\"哇！这辣条是新品！\"
后排突然爆发出欢呼，原来有人带了一整盒自制饭团，正被众人哄抢。
\"都系好安全带！\"周图礼第三次提醒时，大巴终于缓缓启动。刹那间，多部手机齐刷刷伸出窗外，镜头对准晨光中的校门。\"咔嚓\"声里夹杂着搞怪的\"茄子\"，几个男生甚至唱起了跑调的校歌。
徐盈吟突然指着远处惊呼：\"看！彩虹！\"全车人立刻挤向左侧车窗，导致车身都微微倾斜，吓得司机赶紧咳嗽两声。
驶上高速后，车厢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开始翻看实践手册，后排传来小声讨论调研方案的声音。几个女生头碰头地分享着耳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今天要参观的非遗项目纪录片。
言若坐在后排的靠窗位置，离江哲羽很远，自从上次流鼻血的那天，她已经两周没有和江哲羽说过话了。连周末的“补习”她也失约了。江哲羽每次开口说前两个字就会被淹没在言若沉默的背影中。
“同学们，还有十分钟到达！”周图礼站起身，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欢呼打断。阳光透过车窗在过道上投下跳跃的光斑，照在一张张兴奋得发亮的脸上。大巴转过最后一个弯道，陶瓷文化体验馆的指示牌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阳光斜斜地穿过雕花木窗，落在文化体验馆斑驳的青砖地上。高二（1）班的同学们围坐在长案前，案头整齐排列着素白的瓷胚、纤细的狼毫笔和盛着钴蓝颜料的青花料碟，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陶土清香。
“青花瓷讲究‘一笔定乾坤’，笔锋要稳，心要静。”非遗传承人周师傅捻起一支毛笔，手腕轻转，瓷胚上便绽开一丛兰草，墨色浓淡相宜，宛如水墨画。坐在第一排李梧桐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她从未想过自己能触碰这份流淌了六百年的蓝白之美。
“同学们可以试试绘制基础缠枝纹。”周师傅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响起窸窣的落笔声。郭玥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原本该圆润的藤蔓线条在她笔下成了歪扭的蚯蚓，急得她额角沁汗。邻座徐盈吟却意外地得心应手，笔尖游走间，一朵莲花已初具雏形。
突然，后排传来“啪”的轻响。李梧桐失手打翻了料碟，钴蓝颜料在素胚上晕开一片刺目的蓝。
“对、对不起！”她慌乱地抓起纸巾，却被周师傅按住肩膀：“别急，你看——”老人接过瓷胚，就着洇开的色块添了几笔，竟化作一尾嬉水的锦鲤。“青花的妙处，就在于化残缺为意境。”
不久之后，同学们的作品陆续摆上展示架：有稚拙可爱的简笔山水，有工整对称的回字纹，还有大胆创新的\"青花版\"卡通图案。周师傅拿江哲羽绘着竹林的瓷胚，对着光细细端详：“这竹节的顿笔，很有古人高风亮节的风骨。”
言若瞟了一眼专注听讲的江哲羽，鼻腔里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看着周围同学信服的眼神，她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内心的不满。
“高风亮节？跟江哲羽有半点关系吗？”言若心里偷偷想着。
江哲羽似乎也有所感应，他看向言若的方向，发现她正气鼓鼓地瞪着他，心里莫名想笑。
就在言若愣神的瞬间，江哲羽左眼轻轻一眨。那个wink又快又痞，他的睫毛在阳光下扇起细碎的光，嘴角还挂着得逞的笑。
言若赶紧环顾四周，还好同学们的眼神都被周师傅手中的瓷胚吸引，没有人发现江哲羽那个无声的调戏。
“呸！好一个高风亮节！”言若的视线回到周师傅手中，不再搭理江哲羽。
阳光渐渐西移，窑门开启的瞬间，白雾裹挟着炽热扑面而来。高二（1）班的同学们挤在古窑作坊的展示台前，眼睛紧盯着师傅手中刚出窑的匣钵。周师傅的铜钩轻轻一挑，素白的瓷胚已蜕变成润泽的青花瓷——蓝白相映的缠枝莲纹在晨光里流淌，宛如宣纸上晕开的墨色突然被施了定身法。
“我的天哪！”郑玮第一个惊呼出声。他抢上前捧起自己绘制的那只歪歪扭扭的茶杯，原本在素胚上像醉酒蚯蚓般的藤蔓，经过1320c的淬炼后，竟化作古朴拙趣的卷草纹。阳光穿透薄如蝉翼的瓷壁，钴蓝料在釉下洇出朦胧的烟青色，像是被时光温柔地抚平了所有毛躁。
“快看！江哲羽的瓷瓶！”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簇拥着看向那座修长的白瓷瓶，竹节以“钉头鼠尾”勾勒，笔势一顿一提，恰似君子傲骨；竹叶以“分水皴”点染，料色浓淡相破，宛若清风过隙。釉下青花经窑火淬炼后，那竹影便似浸在泠泠秋水中，白瓷为雪，蓝竹为冰，一触即碎的胎体里，竟藏着永不凋零的劲节。
突然“叮”的一声脆响，言若手中的盖碗不慎相碰，清越的瓷音在作坊里荡开涟漪。她慌忙查看碗沿，却发现两朵并蒂莲在碰撞处恰好衔接，仿佛早有约定。
“这叫‘窑变缘’。”周师傅笑着了笑，“老话说，同窑烧的瓷器，磕碰了也不会碎。”言若不禁感叹陶瓷文化的神奇。
李梧桐把画坏又改绘成锦鲤的瓷盘举在手上，钴蓝的鱼尾在阳光里时隐时现，仿佛真的在摆动。
同学们都有自己的收获，手中的青花瓷正静静泛着幽蓝的光，像把一整个未干的青春，永远留在了雪白的胚胎里。
晚上，全体学生和老师都被安排住在社会实践基地的宿舍。当大巴车在宿舍门口停稳，打开车门的瞬间，高二（1）班的同学们就迫不及待地拖着行李箱狂奔，轮子碾过水泥地的声响像一串欢快的鼓点。
“我的洗漱包忘带了！”郭玥突然蹲在马路牙子上翻箱子，五六个女生立刻围上来，七手八脚往她怀里塞旅行装洗发水和一次性毛巾。体委周阳扛着全组的矿泉水路过，故意晃了晃手里叮当作响的钥匙串：“女生就是麻烦！”话没说完就被一包纸巾砸中了后脑勺。
夜色渐浓时，宿舍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晾在阳台的校服随风轻晃，某个窗口突然传出笑闹声，很快又被“嘘”声压下去。远处值班老师的手电筒光柱扫过，照见门缝下还漏着一线暖黄——那底下一定藏着没说完的心事、没分完的零食，和十七岁怎么也用不完的精力。
第二天清晨，薄雾还未散尽，高二（1）班的师生已站在陶瓷博物馆的台阶上。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沉淀千年的文化气息扑面而来。
讲解老师指着展柜中一件元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娓娓道来：“这件国宝级文物在抗战时期曾历经艰险转移。。。”大家屏息凝视着瓶身上细腻的人物纹饰，仿佛能听见战火中护宝人坚定的脚步声。
可江哲羽的心思全不在瓶上，他的目光越过三层人墙，牢牢黏在言若的后脑勺上。
“这种釉里红工艺需要精准控制窑温。。。”讲解老师话音刚落，江哲羽就借着看得更清楚的由头，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两步。他的校服袖子“不小心”蹭到言若的手腕，言若立刻像受惊的猫儿般往右闪开半步。
在明代展厅，一组特殊的瓷器吸引了言若的注意。“这些都是当年郑和船队带往西洋的外销瓷，”讲解老师解释道，“看这个执壶上的阿拉伯纹样，是专门为伊斯兰客户定制的。”
江哲羽又凑到言若身边的空位。“你看这个阿拉伯纹大盘...”他刚开口，言若就转身把笔记本拍在展柜上，钴蓝的伊斯兰文字映着她绷紧的侧脸。
“能不能认真听讲？”她瞪了一眼江哲羽，转头离开了。
转角处的互动体验区成了救命稻草。当全班组队拼接瓷器纹样拼图时，江哲羽一个箭步抢到言若对面的位置。
言若把青花缠枝纹碎片摆来摆去，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你拿的一片永乐年的莲瓣纹，另一片是宣德年的样式，怎么可能拼的起来？\"江哲羽看着言若一脸焦急的样子，暗自笑了起来。
言若愣住的表情让周围同学哄笑起来，连讲解老师都忍不住打趣：“这位同学眼力倒是比我们的鉴定仪还准。”
午后，他们又来到古窑民俗博览区。非遗传承人周师傅正在演示拉坯，他布满老茧的双手在转盘上翩翩起舞，嘴里哼着古老的民谣：“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这里曾是清代御窑厂所在地，“乾隆年间，这里日夜不停为宫廷烧造瓷器，窑火映红了半边天。”同学们纷纷试着在转盘上定中心，泥坯却总不听使唤，这才真切体会到“匠人精神”的分量。
下午的拉胚体验课上，江哲羽依旧穷追不舍的坐在言若对面。陶轮嗡嗡转着，言若的指尖稳稳地陷在泥胚中心，一泓棕褐色的泥浆顺着她手腕的弧度流淌。谁知，一个不小心，手指一用力，本来快要成型的陶罐瞬间就歪歪扭扭。
江哲羽的陶瓶已经完成，他的手肘却故意碰翻言若装水的塑料杯。清水漫过工作台，言若终于抬头，却只是默默把转盘往反方向挪了半米。她沾满泥浆的拇指在胚体上压出一道锐利的棱，像在无声地划出楚河汉界。
江哲羽不死心的靠近：“要不要我教你？”
话音未落，言若突然起身去换水，留下个湿漉漉的脚印横亘在两人之间。转盘上的泥胚还在匀速旋转，渐渐离心成完美的圆，像极了某人徒劳绕圈的小心思。
远处的陈凯旋挑挑眉，大声喊道:“班长，我也不会，你也教教我！”
“滚一边去！”江哲羽像被戳破心事的小孩般气急败坏。
晚餐后是纪录片观影会，放映厅的灯光暗了下来，纪录片《瓷路》的片头音乐缓缓响起。江哲羽借着讲解窑瓷镇历史的旁白声，悄悄从最后一排挪到了言若身边的空位。
“原来青花瓷的钴料是从波斯。。。”他刚压低声音开口，言若就立刻阻止他:“嘘！别说话！”
当镜头扫过一件元青花梅瓶时，江哲羽故意把手中的矿泉水瓶往她那边倾斜，“不小心”碰倒了放在扶手上的笔记本。
言若头也不回地捡起本子，顺势把身体往右转了十五度。银幕上正播放着匠人拉坯的特写，她的侧脸被投影的光影勾勒得格外清晰。微微蹙起的眉头，专注时轻咬的下唇，就是不肯往左边瞥一眼。
当纪录片放到土耳其托普卡帕宫收藏的元青花时，全场响起惊叹。江哲羽趁机凑近，言若轻轻一推，转头起身离席。
\"我去洗手间，你别跟来！\"这句话清晰的落到江哲羽的耳中，看着她的背影，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夜深了，宿舍里依然热闹非凡。李梧桐笔记本上墨迹未干的感悟，记录着这一天满满的收获：从博物馆的文物到作坊的泥土，窑瓷镇的窑火，就这样在心中点燃。
她从宿舍走出来，准备去上个厕所就回去睡觉，却看到言若跟着梁子墨走进了一间空置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