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济多和诺韵,岳丘林并不熟悉,但圣女弥葭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弥葭曾经是罗南国百姓的信仰,也是溟火教教徒心中的神袛,她曾以一己之力,率领上万罗南士兵与数倍于己的大新士兵激烈鏖战,死守罗南国都灏挪城一年之久,迫使庆熙帝临阵换将,紧急将杜宪从河西边境召至南域的战场,最后艰难拿下了灏挪城。
岳丘林清楚地记着,当年杜伯仁虽然成功抓住了弥葭,但是他的两个弟弟,杜宪的二子杜仲义和三子杜叔礼却在灏挪城之战中壮烈阵亡。
当年,岳丘林曾有幸与弥葭有过一面之缘,那女子虽没有其妹弥萝那般的倾城之貌,但是她周身所散发出的那种动人心魄的气质,却绝对让人见之难忘。
另外,还有那场惨烈的“溟火之乱”,其幕后的策划者也是这位弥葭公主。
而弥葭最后的下场亦是无比惨烈的,溟火之乱后,她被庆熙帝当着文武百官和京城数万百姓的面,投入熊熊大火之中烧成了灰烬,真真是挫骨扬灰、灰飞烟灭的下场。至于弥葭的部属和手下,则无一例外都被扒皮削骨,处以了极刑。
可现在齐少宣居然告诉岳丘林,他的父母都曾是弥葭公主最亲密的追随者,岳丘林怎能不因此而大惊失色呢?
当年那场血流成河的清算,庆熙帝是下了死手的,似济多和诺韵这种身份的人物根本就不可能漏网,更不可能从京城千里迢迢逃到钧城,且不论沿途各城镇的严防死守,只单论戍卫的追捕,他们就不可能逃脱,更遑论这么多年来,他们居然还严守住了自己的秘密,打拼出了齐氏商行这么大的家业,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这时,云守正说过的“保护伞”三个字蓦地出现在了岳丘林的脑海中,能做到这一切,其实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一个绝对强大的“保护伞”,就可以让一切不可能成为可能。
一番推测下来,岳丘林只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如今的溟火教,保护伞还未可知,那么当年的济多和诺韵,隐藏在他们背后的保护伞又会是谁呢?
岳丘林的反应均在齐少宣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只是静静地跪着,默默等待岳丘林接下来的问话。
“所以,你父母的秘密被杜季智得知了,对吗?”半晌思虑后,岳丘林问道。
“是的。”齐少宣道。
“杜季智的目的何在?”岳丘林问道。
“他想得到我父亲留下来的东西。”齐少宣道。
“什么东西?”岳丘林问。
“其中一样,是罗南国圣物,魅魂簪,这个,他已经得到了。另一样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父亲把它们藏在了何处。”齐少宣说道。
岳丘林拍了拍齐少宣的肩膀,沉声道:“答应杜季智的一切条件,帮本将抓住他通敌的罪证,本将保证你和你家人的生命安全。”
齐少宣惊道:“可是,杜季智是您的妻弟,是杜大将军的儿子,您——”
岳丘林抬手打断了齐少宣,对其正色道:“你相信本将吗?若是相信的话,就按本将说的去做。”
凝视着岳丘林坚毅果敢的面容,齐少宣不再权衡,对其躬身道:“草民谨遵将军之令。”
于是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便都处在了岳丘林的掌控之中。
河西卫以几乎零牺牲的代价,取得了这场扰城之战的大捷,可谓是大快人心,数日来的耻辱一朝得雪。
另外,几乎同一时间,在河西三城进行的大搜捕中,妓馆欢场的全部人员、黑子河上隶属内府的所有花船及负责人员,还有慕容卯父子以及河西三城中其他与杜季智有关的官吏等,共计五百九十七人,尽数被抓捕入狱。
一时之间,钧城之中人人自危,黑子河上的灯火明显暗淡了许多,就连钧城城尉郭锵也低调了不少。
不过,罗钊和初云却成功逃脱了这场大范围的抓捕,原因就是,危机关头罗钊果断弃杜季智而去,在河西卫到达之前及时救走了初云。
当齐少宣跟随岳丘林回到河西卫的大营之时,押着欢场女妓的士兵们也回到了营中。
“二进宫”的艳娘眼珠无神、面色灰败,与上次“到此一游”的心境截然不同,这一回是提心吊胆、诚惶诚恐、胆战心寒。
走在人群中的阿樱更是无比的忐忑和惊恐,通过那些负责押解他们的士兵们的只言片语,阿樱推测出,这一次他们肯定凶多吉少了。
阿樱来欢场做女妓的初衷就是赚些银子养活家里的幼弟、幼妹及多病的寡母,她从来没想过会一再地摊上这等杀头的祸事。就在她陷入极度的惊惶之时,忽然远远地望见了正骑在战马上,随行在岳丘林身侧的齐少宣。
如同即将溺亡的落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阿樱不顾一切地跳起脚,扯着嗓子冲着齐少宣的方向大喊大叫道:“公子、公子,救救阿樱!求您救救阿樱,公子!公子!求求您!救救阿樱!”
一名负责押解的士兵猛地对着阿樱甩了两马鞭,恶狠狠地呵斥她道:“喊什么喊,贱女人,军营重地,不得大声喧哗,找死啊你?”
顾不得身上的鞭痛,阿樱再次跳着脚,冲齐少宣的方向大声哭喊道:“公子、公子,求求您,救救阿樱,救救阿樱,公子、公子,求求您!”
见阿樱完全不在乎他的威吓,那名负责押解的士兵顿时火冒三丈,举起马鞭,劈头盖脸地对阿樱就招呼了过去。
在围观者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怜悯的目光中,阿樱很快就被马鞭抽成了一个血葫芦,若不是旁边的另一名士兵实在看不下去,劝阻了那名打人的士兵,阿樱肯定当场就会被抽死了。
军营的地牢内,一名女妓瞧着浑身鞭伤蜷缩在墙角轻声呻吟的阿樱,不忍地劝解她道:“阿樱,你这是犯什么傻呢?似咱们这种身份的女人,在那些大老爷们的眼中,不过是些下贱的玩物而已,你竟还指望他们能救你出火坑?真真是白日做梦呢。”
见阿樱没有说话,女妓叹了口气,正要再劝劝她,牢房的门突然间被打开了,刚才救了阿樱一命的那名士兵穿过众人,径直走到了阿樱的身旁。
女妓们又惊又怕地纷纷往后缩着身子,唯恐一个不小心,便似阿樱那般,被这帮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大头兵给打个半死。
士兵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阿樱的后背,问她道:“你是阿樱?”
背对牢门躺着的阿樱,打了个激灵,立刻转过身,倚着潮湿冰凉的墙壁坐了起来,勉强对士兵虚施了一礼,有气无力道:“奴家、奴家就是阿樱。”
士兵上下打量了一下阿樱,问她道:“你还能走路吗?”
阿樱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惊喜的光亮,她连忙点头道:“能、能走路,我能走路。”
“那好。”士兵道:“能走就跟我来。”
“好。”阿樱咬牙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在众女妓惊疑不定的眼神中,一步三挪地随那名士兵走出了阴暗的牢房。
乍出牢房,被大太阳一晒,阿樱只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要往后倒。那士兵眼疾手快,扶住了阿樱,并把她架到了一处无人之地。
看着阿樱毫无血色的嘴唇和快被抽成碎布条的衣衫,士兵当即把背上的披风解下来裹住了她的身子,也避免了她的伤处继续被烈日直射。
“谢谢你。”阿樱哆嗦着就要给那士兵行礼,却被他按住了。
“阿樱姑娘,你现在自由了。”士兵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藕色的素锦荷包塞进阿樱手里。
看到荷包,阿樱双眸一震,她认得,这是齐少宣的荷包——原来,他不但听到了她的喊声,而且还这么快就来救她了!
“求求您,能让我见见他吗?”阿樱激动不已地紧紧地攥着荷包,俯身跪地,泪眼婆娑地乞求士兵道:“我想、我想,当面谢谢他。”
“快走吧。”士兵摇了摇头,示意她赶紧走。
阿樱突然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定然会牵累齐少宣,所以她便不再强求,而是攥紧了荷包一步三回头地缓缓朝军营的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