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厉声让所有人都出去,一名侍妾还想和她争执几句,但郾王却挥挥手让她先退下,侍妾只好在和王妃擦身而过的时候重重哼了一声。
郾王懒洋洋地问:“王妃,何事如此大动肝火?”
王妃岿然而立:“我兄长特来告知,近日参劾王爷的奏本如同雪片,皇上已然难以再维护偏袒,还请王爷不要行差踏错连累我母家清誉。”
“申国公府不要听风就是雨,这天下都是本王给他打下来的,我在自己的封地有点权利又如何?”
“王爷在封地造宫殿还让属下唤你大王,这是一点权利吗?如果深究,这是谋逆!”
“哈哈哈哈...”郾王大笑起来,“谋逆?这事他自己也不是没做过。王妃,本王说过,给你足够的名分和面子,其他的你无需过问。”
王妃压住愤怒,换了口气道:“我是郾王府的王妃,王爷有失我如何能不谏?如果王爷铸下大错,阖府上下谁能逃脱,难道王爷也不顾念您的嫡子吗?”
郾王讥诮道:“嫡子?在我们苏家嫡子还有用吗?父皇没有按照祖制立嫡以长,如今的陛下也不是嫡子,本王也不是,在我们苏家,嫡长为尊的规矩早被父皇给坏掉了,就是他的做法让每一个皇子都以为自己可以争上一争!”
他的火气随之而来:“儿子我多的是,什么嫡子不嫡子的,重要吗?重要吗?”
王妃的胸膛难以自抑的上下起伏着,神色失望:“臣妾竟不知王爷已经沉沦至此,连自己的嫡亲儿子也视同无物,王爷是要将这王府变成人人耻笑的勾栏瓦舍吗?郾王狂悖,妄议先皇和圣上------这等奏折如果递到陛下面前,天子的兄弟之情还有多少余裕?”
郾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王妃,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便是,实在不愿,也可回你们国公府。”
王妃摇摇头,不再多言,转身,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从地下石室出来,徐斡和胡雷依仗对王府的熟悉正择着最近的路线偷偷回营地居所,本以为已经这么晚了府内基本都已歇息了,不成想路过沁芳园却冷不丁差点撞上人。
两人眼明手快躲到树后,听那声音竟是世子苏崇旸,他愤慨中带着哭腔:“我真的不懂,为何母妃又和父王争执起来,兰琴姑姑你可知父王晚上说了什么话吗?他说他儿子多的是,嫡子根本不重要!”
两人听到兰琴劝解道:“世子,快跟奴婢回去吧,这么晚了跑出来你知道王妃有多担心吗?王爷一向言语随意,世子切不可介怀。”
他焦躁的抽泣起来:“那不是言语随意,父王根本就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母妃,他嫌恶母妃从不顺着他的心意,可母妃依然不愿变通,连累我也被父王彻底厌弃了。”
“世子,你怎可说是王妃不知变通,她是在劝诫你父王啊,听说很多官员都在参王爷,如果真的出了事,世子如何单独保全?这个道理连奴婢都懂,世子怎会不懂?”
“总之,我不讨父王的喜欢,母妃难辞其咎。”
兰琴也哽咽了:“世子,那可是您的亲生母亲,比起王爷,她才是为你处处考虑的人啊。世子怎可是非不分的只为王爷说话呢......”
两人蹑手蹑脚换了个方向走开了。
待到离的远了,胡雷愤然道:“这世子年纪小小攀附之心却大得很,只想着所有人都供着嫡长子这个名分,可偏偏他没入亲爹的眼。自己不想着发奋进取却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王妃身上,有这么个儿子也真是够了!”
徐斡若有所思道:“蒋文明的所作所为王爷大概也是知情的,他对待王妃和世子都尚且如此,对那些命如草芥的女子就更没有怜悯了。”
胡雷重重叹了口气:“唉,那个房青柳怕也惨遭毒手了,否则不可能这么久都找不到这个人。对了,那俩黑衣女贼你可有线索?”
徐斡顿了一下:“蒋文明应该就是她们报仇所杀,她们定是认识哪位被掳的姑娘,”他放慢了脚步,“而且,那位个头稍高的我觉得很是熟悉......”
“是谁?”
是谁?那对凉薄无物的杏眼燕眉似曾相识,他的脑海早就闪过无数个念头,思绪纷繁,好似一团乱麻却还没理出那个关键的线头......
他连打两个喷嚏,扯了扯湿衣道:“我现在还不确定,等等看。”
“哎,你怎么会被踹到了水里?就那女贼的小身板你居然都没抗住?”
“不是踹,是甩,甩!你不是也被撵的跟走地鸡一样嘛?!”
“那还不如踹呢!你是没见那小个子轻功有多好,几步蹿上那顶壁上的连枝灯,那灯都不带晃的。反正我要是你,绝对不会被人甩到湖里。”
“哼,你要是见了她使的什么功夫就知道你多打脸了!我告诉,她甩头牛都易如反掌!”
“就她?啥功夫啊?”
.........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慢慢融进夜色之中,万丈苍穹,星月俱隐,似是对那湖底囚困的亡魂垂下了眼眸。
两个灵巧的黑影如同翩蝶一般飞上后院高墙,落地无声,一路迅捷轻巧的直接进了裴三小姐院内,随即闪入屋内,其中一个伸手探了探探丫鬟的鼻息,松了口气。
“都睡得正香呢,我是不是迷药有点下多了啊?”
“无碍,正好睡到天亮。”裴墀脱下紧身夜行衣,交给了水生一并处理。
“小师叔,我们半夜出去险阻太多,这么多丫鬟不说,而且咱们住处距离侯爷和大小姐都太近,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惊醒他们。”
“别废话了,这不回来了吗。”
“今天真是运气好,本想探探路没想到那么巧碰到了徐斡,跟着他发现了那个地方。可惜,人都没了。”水生叹了口气,找了这么久却成了一具湖底白骨。
裴三眼底微动:“我杀那监工时,夜白曾提醒可能会惹来郾王府的追究,她被掳走被谋害与我有关。”
水生忙摆手:“小师叔,这和你无关,罪魁祸首是郾王和蒋文明,他们根本不把人当人看,所以才有那么多和青柳一样遭遇的姑娘。”
裴墀面色狠戾:“所以郾王最该死,我一定会找机会将他喂鱼!”
还是那间位置僻静外表看似朴素内里却颇为讲究的茶舍,还是同一个雅间。
徐斡正在向相爷汇报着最近收集的王府情况-----郾王在封地大肆侵占民田盘剥百姓属实,走投无路的百姓推举了代表来告御状,郾王已经指派宠妾绿锦的胞弟前去封地处理,估计那个代表凶多吉少。而且郾王还在封地建造宫殿,属下皆以大王称之。
徐斡一口气说了很多细节:“对了,郾王得知圣上会派人前去封地监管新政实施,绿锦......哦,就是那个宠妾的弟弟,此去郾州还有个任务就是解决这个官员。”
“如何解决?”
“家令并未细说,但应是收买为主,如果不成,杀害朝廷命官也不是做不出来。”
林致素面色一凛,这个郾王怎么越来越愚蠢,如此硬来便是和皇上公开叫板。
徐斡突然跪拜:“相爷,郾王掳掠各地民女供其荒淫之用,这些毫无自保之力的良家女子被迫学艺脱衣去伺候王爷,被选上的要承受屈辱之痛,没被选上的或被卖给青楼或被沉入王府内湖,我在湖边发现了囚禁之所还有湖底沉尸。郾王盘剥百姓僭越狂妄,如今又企图杀害朝廷命官阻碍新政,罪行累累,恳请宰辅大人一定为民做主!”
徐斡语气铿锵恳切,深深一拜。
林致素起身扶起徐斡,拍怕他的肩:“徐校尉刚直热血,心系天下,我大雍的少年男儿理应有如此胸怀。郾王已成患也,但要除掉他绝非一日之事,如痈疽隐起於其身,不决溃之不止。脓疮一定要等到成熟溃烂之际,才能一刀连根剜除啊。”
“相爷,我明白,我会继续盯牢王府,等着这痈疽决溃之时。”
林致素赞赏颔首:“对,欲成大事不可急于一时,时机谓为重要。”
还是像以前一样,会面谨慎而简洁,林致素先行离去,一盏茶之后徐斡也悄悄离开。
林致素在轿子里闭着眼睛梳理着刚刚的信息,有一点是确定的-----郾王决不能倒!有掣肘有对抗有舍弃的权力方能长久,一家独大之日也是倾覆之时,更何况现在裴允信有复起之兆。
林致素的腮肉紧绷了一下,郾王现在如此糊涂,自己还得设法保全这个“蠢寇”......
轿子忽然停了下来,他的思路被侍从的声音打断了:“相爷,俞熙同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