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后勤处的窗台时，苏瑶正攥着李工程师刚送来的加密文件。
纸张边缘被她捏出褶皱，上面\"废弃机械制造厂\"几个字洇着水痕——是方才她低头时，睫毛上未落的泪砸的。
\"孙哥的定位信号在凌晨两点十七分消失。\"李工程师推了推眼镜，声音发颤，\"但我们截获了一段通话，对方说'老规矩，天亮前清场'。\"
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孙卧底塞给她水果糖时，指尖还沾着机油味，他说新搞到的情报里有个\"清场\"的关键词，当时她只当是常规转移，没想到竟成了催命符。
\"苏副处长？\"李工程师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需要我再核对一遍——\"
\"不用了。\"苏瑶打断他，将文件对折塞进战术背心内袋。
背心是霍霆风今早硬塞给她的，里层还缝着微型定位器，此刻贴着心口，烫得慌。
走廊里传来皮靴叩地的脆响，林骁带着飞行员们到了。
他发梢还沾着晨露，作战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白的旧疤——那是去年训练时坠机留下的，当时他说\"飞行员的勋章\"。
\"苏姐。\"林骁把头盔往桌上一扣，\"我带三架武直在工厂上空盘旋，保证让底下的人听不见自己心跳。\"他盯着她泛红的眼尾，声音软下来，\"老孙哥......会没事的。\"
苏瑶扯出个笑，转头时看见王队长带着精锐小队站在门口。
这位参加过七次边境反恐的老兵正检查战术手套，指节捏得咔咔响：\"后墙有段铁丝网是新换的，我让小刘带爆破组先去。\"
作战指挥中心的通讯器突然响起，霍霆风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工厂西侧三公里有片松树林，我让特战一组在那待命。\"停顿两秒，又补了句，\"你的定位器信号很稳。\"
苏瑶摸了摸背心，忽然想起昨夜霍霆风给她调试设备时的模样。
他半蹲着，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手腕，说\"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数到三就按这个按钮\"，指腹在她手背轻轻一叩——此刻那处皮肤还留着他的温度。
\"出发。\"她按下耳麦，\"林骁，五分钟后升空；王队，跟我走后巷。\"
废弃机械制造厂的铁锈味比预想中更浓。
苏瑶贴着墙根挪动，靴底碾过一片碎玻璃，清脆的响声惊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通讯器里传来霍霆风的呼吸声，一下，两下，像定海神针。
\"注意十二点钟方向。\"王队长的声音压得极低，\"三个巡逻兵，换岗时间到了。\"
苏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往铁桶里添柴火，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出第三个人腰间的对讲机——是敌人首领的心腹，上次在码头见过，左眉骨有道刀疤。
\"苏副处长，\"霍霆风突然出声，\"你左侧仓库的通风管道能进。\"
她刚要动，刀疤男突然转身。
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苏瑶听见自己耳膜嗡的一声。
刀疤男的手摸向腰间，喉结滚动：\"你他妈谁？\"
空气凝固了。
苏瑶的战术背心蹭着墙面，后颈沁出冷汗。
她想起孙卧底提过，敌人内部有两派在争物资控制权，首领心腹属于激进派，最恨被怀疑不忠。
\"张老三派我来的。\"她扬起下巴，声音里染了三分不耐烦，\"你们昨晚劫的那批药品，现在压在谁手里？\"
刀疤男的手顿在半空。
苏瑶注意到他瞳孔收缩——这是起疑的征兆。
她往前半步，靴跟碾过块带血的碎布（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孙卧底的袖口），\"张老三说你们办事不地道，要不是看在老周的面子上......\"
\"老周？\"刀疤男眯起眼。
老周是他们已故的前头目，苏瑶在孙卧底的情报里见过七次。
\"上个月十五，老周头七那天，他在城郊坟场给烧了三匝香。\"苏瑶盯着刀疤男眉骨的刀疤，\"你以为张老三不知道？\"
刀疤男的喉结动了动。
苏瑶乘胜追击：\"现在孙瘸子被审着，你们倒把人丢给我们？
张老三说再拖半小时，就把药品清单捅给......\"
\"够了！\"刀疤男打断她，眼神却软了下来。
他掏出对讲机按了两下，\"后巷巡逻撤两个，带这位去审讯室。\"
苏瑶跟着他往厂房深处走，耳麦里霍霆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做得漂亮。\"她能想象他坐在指挥中心，指尖抵着眉心，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就像昨夜她翻查父亲旧档案时，他站在身后，手悬在她发顶，最终只是轻轻摸了摸她耳后的碎发。
审讯室的门开了条缝，霉味混着血腥味涌出来。
苏瑶看见孙卧底瘫在椅子上，衬衫前襟全是血，左脸肿得认不出模样，却还在笑——他笑起来时左边虎牙会露出来，老家的孩子总揪着他问\"孙叔叔是不是属老虎\"。
\"老孙！\"她喊了一声，冲过去的瞬间，刀疤男的枪顶住了她后颈。
\"你他妈果然有问题！\"刀疤男的声音在发抖，\"张老三上个月就被老大做了！\"
通讯器里传来霍霆风的低吼：\"苏瑶！\"
苏瑶的指尖触到孙卧底手腕。
脉搏很弱，像游丝，但还在跳——和她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糖纸一样，还在跳。
\"王队，爆破！\"她大喊一声，转身撞向刀疤男。
枪声响了，灼热的子弹擦着她耳垂飞过，在墙上打出个焦黑的洞。
厂房外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林骁的战机轰鸣声盖过了一切。
苏瑶拖着孙卧底往通风管道跑，王队长带着队员从四面八方冲进来，子弹在头顶呼啸。
\"苏瑶，往左边！\"霍霆风的声音突然清晰，\"左侧管道通到松树林！\"
她刚钻进管道，就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刀疤男的骂声混着对讲机里的尖叫：\"封锁所有出口！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管道里很黑，苏瑶的膝盖磕在生锈的铁皮上，疼得钻心。
孙卧底的血沾在她手上，温热的，像团火。
她摸出糖纸，借着远处的火光看上面的褶皱——那是孙卧底塞给她时，用沾着机油的手指捏出来的。
\"坚持住。\"她贴着孙卧底耳朵说，\"霍霆风派了特战一组在松树林，林骁的战机会给我们掩护......\"
通讯器突然刺啦作响，霍霆风的声音带着电流：\"苏瑶，工厂东侧发现增援，你们还有三分钟。\"
苏瑶的呼吸撞在管道壁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想起父亲\"自杀\"那晚，也是这样的黑暗，她蹲在停尸房外，攥着母亲留下的银镯子，听见法医说\"手腕割得很整齐，像是自己动手\"。
那时她就发誓，要做把最利的刀，劈开所有谎言。
现在这把刀卷刃了吗？
不。她摸了摸背心内层的定位器，霍霆风的呼吸声还在。
管道尽头透进微光，是松树林的方向。
苏瑶咬着牙往前爬，孙卧底的血滴在她后颈，像一串滚烫的省略号——后面该写什么？
是突围成功后的庆功酒，还是......
\"砰！\"
管道口突然被重物砸中，碎屑劈头盖脸落下来。
苏瑶护住孙卧底的头，听见外面传来刀疤男的冷笑：\"跑啊？
再跑我就把你们的脑袋......\"
\"苏瑶！\"霍霆风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特战一组到了，他们在管道外！\"
苏瑶抬头，看见几个黑影趴在管道口，伸出的战术手套上沾着松针。
她把孙卧底往上推，自己跟着爬出去时，后腰突然一凉——是刀疤男的刀尖。
\"想走？\"刀疤男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先把命留下......\"
枪声比他的话更快。
刀疤男的身体砸在管道上，血溅在苏瑶脸上。
她转头，看见王队长举着消音枪，枪口还在冒烟：\"苏副处长，该撤了。\"
松树林外传来战机的轰鸣，林骁的声音从耳麦里炸响：\"我在你们头顶！
跟着红色信号弹走！\"
苏瑶抱起孙卧底往林子里跑，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孙卧底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像两面鼓。
\"坚持住。\"她又说了一遍，\"我们回家。\"
但当他们跑到林边时，月光照亮了前方的空地——二十多个端着枪的男人正从卡车后翻下来，为首的人戴着金丝眼镜，笑得温文尔雅：\"苏副处长，欢迎来到我的陷阱。\"
苏瑶的脚步顿住。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孙卧底说的\"清场\"，想起李工程师截获的通话里，那个被她忽略的关键词：\"引蛇\"。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才是猎物。
月光漫过她沾血的脸，通讯器里霍霆风的声音在喊她名字，越来越急。
苏瑶摸出糖纸，在月光下展开——上面有行极小的字，是孙卧底用机油写的：\"小心眼镜\"。
她抬头看向金丝眼镜男，对方正举起对讲机，笑容里带着猎食者的满足：\"关门。\"
松树林的四面八方同时亮起手电光，将他们团团围住。
苏瑶把孙卧底护在身后，战术背心的定位器还在发烫，贴着她的皮肤，像霍霆风的体温。
\"瑶瑶。\"霍霆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她耳边低语，\"我在来的路上。\"
苏瑶望着包围圈外的黑暗，那里有战机的轰鸣，有特战队员的脚步声，有她爱的人正在穿越一切阻碍向她奔来。
但此刻，她的视线落在孙卧底脸上。
他的眼睛半睁着，盯着她口袋里的糖纸，嘴角还挂着血，却在笑。
她突然明白，有些真相，是要用命来换的。
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推那齿轮。
包围圈越缩越小，金丝眼镜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瑶摸向腰间的配枪，指腹擦过扳机，想起霍霆风说的\"数到三\"。
她数到二的时候，听见林骁的战机在头顶炸响，像惊雷劈开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