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长枪挑开女子青衫,虽然她旋身缩肩,但锋锐的枪头仍是在她肩头拉出了一道血槽,鲜血喷溅。
女子闷哼一声,目光大炽,出脚如电,踹在那人小腹,那人惨叫一声,直飞出门外。
另一人借机上前,顾忌上官指令要生擒,长刀反转下劈,用刀背抽向女子后背。
女子反手收刀遮挡,但因伤痛手中刀把持不住,“当”一声震响,两把刀一起拍到背上。
“噗!”女子吐出一口鲜血,立足不稳,前冲两步,两腿一软,半跪在地上,勉力用刀撑住。
那人见状一喜,终让我得了这功劳!
他跨步上前,方待擒拿,便听见身后烈风袭来,他骇然回首。
只见一只硕大的青铜香炉泰山压顶般扑面而来,他只来得及把刀横在胸口。“当!”一声脆响。
长刀寸断,他只感到好似被犀牛撞到一般,从门口直飞了出去。
女子愕然看去,就见史进稳稳半托着先前砸阿三的那个铜香炉,宛如天神。
史进伸手拉起她。
女子握住他的手,心中莫名一安,居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这无赖居然没逃?
只是看到那只香炉,她就想起了自己之前被削成光猪的惨状,不禁又羞又恼,这小贼,就只会这一招吗!
没错,史进就打算故技重施,要破那盾阵,非这种沉重的家伙不行。
“怎么样?还能走吗!”史进看了一眼容颜惨淡的女子,眼睛看向门外。
外面的甲卒被接连摔出的两人稍作压制,滞了一滞,暂缓了进攻。
“死不了!”女子咬牙站起,挥刀斩下一片衣襟,快速把伤口缠上。
刚才那一枪虽然伤得不算太重,但也让她半边肩头瞬间染红。
史进心中也是佩服,这女人的韧劲连他都甘拜下风,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锁还你!”史进掏出金锁扔给她,随即说道:“护着我背后,我开路,杀出去!”
女子一把接住失而复得的金锁,精神为之一振,点了点头。
史进也是感到奇妙,两人上一刻还在打生打死,恨不得吃了对方,如今却又要联手合作突围,真是荒唐!
门外那面具统领此刻盯着阴暗的刑房却是眼中喷火,没想到两人这么扎手。
刚才这三人都是军中好手,但转眼间便被打出来了两个,至于另一个,这会儿都没动静,怕更是凶多吉少。
“盾!”他历斥一声。
“喝!”甲士们齐声应喝,巨盾铿锵并拢,瞬间在门前筑起一道铁壁铜墙,枪兵紧随其后。
沉重的脚步声踏碎庭院,地面微颤,铁墙般阵型缓缓压上,威势逼人。
死亡的阴影仿佛凝固了时间。
“吼——!”
一声炸雷般的暴吼骤然响起!如被惊醒的洪荒巨兽怒吼,瞬间压倒了庭院内所有的声音!所有人心脏都为之一抽!
一道身影从屋里冲出来,史进双目赤红,一个硕大沉重的青铜香炉,被他抓住炉脚,持在手中,全身的肌肉贲张隆起,青筋如虬龙般在手臂上根根暴凸!
宛如霸王重生。
那些甲卒见状骇然止步,这他娘的是人?分明是来自地狱的妖王!
史进狞然一笑,抡起了香炉,恐怖的巨力悍然爆发!
呜——!
沉重的破空声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骤然响起!
四五百斤重的铜炉,被史进如同抡动一柄巨大的战锤,以横扫千军之势,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朝着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盾墙狠狠砸去!
“挡住!”面具统领骇然嘶吼。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
铜炉裹胁着史进的神力,狠狠地撞在最前排的巨盾之上!那不是撞击,是碾压!是摧枯拉朽!
精铁包边的厚重木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扭曲、变形、碎裂!
木屑混合着火星和滚烫的炭灰,如同火山喷发般猛烈地泼洒开来!
“啊——!”
惨嚎声骤然爆发!前排的甲士如同被攻城槌正面撞上,手臂骨裂声响成一片,巨盾后的甲卒如稻草人般被巨大的力量撞得离地飞起,狠狠砸向后面的枪兵队列!
庭院本就不大,加上人群密集,长兵器不好施展,顿时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坚固的盾墙被生生撕裂出一个巨大豁口!
滚烫的炭灰和燃烧的火块如炼狱之雨,笼罩住了园中甲卒,劈头盖脸地浇在甲士的脸上身上!
皮肉灼焦的“滋滋”声与撕心裂肺的惨叫交织,焦糊恶臭弥漫开来!
如同阿三当时被炉灰浇头一般,甲卒也是心慌意乱。
呛人的烟雾和飞灰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甲士们被这非人的巨力冲击得东倒西歪,被滚烫的炭火灼烧得满地打滚,被飞溅的碎木和同伴的身体撞得站立不稳。
只感到周围尽是敌人,
严整的军阵荡然无存。
混乱!彻底崩溃的混乱!
史进一击得手,毫不停留!他如同出闸的猛虎,一步便从那被暴力撕开的盾墙豁口中撞了出去!
铜炉香灰撒出后,重量轻了些,却更方便挥动。
史进就像打地鼠似的,连扫带砸,杀得对方人仰马翻,转眼间便开出了一条血路。
那女人紧随在他身后,压力便小了很多,只是间或地拨开一些漏网之鱼刺来的长枪。
大部分的弓弩手被调去了后院,四周墙上只有几个哨兵,而因为双方混战在一起,他们根本不敢射箭。
那统领眼见史进就要杀出院门,厉喝一声,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裂帛声,直刺史进后心!
一柄弯刀诡谲地划过一道弧线,斩向他的脖颈。
那女人眼睛始终没有放松他,见到他偷袭史进,马上拦截,逼得他回枪自救。
那统领却不是个软柿子,枪出如龙,接连几枪就把女子弯刀挑飞,枪尖又刺向史进。
女子眼中厉芒一闪,身形一闪,硬生生挡在了面具统领那柄刺向史进后心的长枪轨迹之前!
“嗤!”一声轻响,女子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史进骇然回首,一截冰冷的枪尖,带着淋漓的鲜血,赫然从她左肩胛下方穿透而出!血珠在午后的烈日下迸溅开来,如同璀璨的红宝石,染红了她青色的衣襟,也刺痛了史进的眼!
那双浅褐色的狼眸,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依旧死死的、燃烧着最纯粹恨意的盯在那人脸上,没有恐惧,只有疯狂执念。
史进脑中嗡的一声,这一瞬间,史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眼神,那不顾一切的扑击……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呆了一瞬。
面具统领显然也没料到这女子竟会如此疯狂地“掩护”史进,枪势被女子的身体一阻,力道顿时泄了几分,枪尖堪堪擦着史进的肋侧衣衫掠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找死!”面具统领惊怒交加,猛地抽枪,想再次刺出。
但史进没有再给他机会!
右手铜炉扫过,那统领横枪抵挡,“当!”的一声巨响,那统领两手虎口剧痛,立足不稳,连退数步,一跤跌倒,那枪已经被砸成了曲尺!
统领只感到两臂又酸又痛,这一下就把他给打废了!
统领眼中骇然,皇城司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物!
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悔,自己当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惹上这么个煞星。
但是却更不能让他跑了!
他眼中凶光闪烁。
史进左手一把抄住,那个因剧痛和失血而摇摇欲坠的身影。
入手处一片温热粘腻,那是她肩后伤口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和衣袖。她身体软得如同没了骨头。
史进心头猛地一沉,这丫头终于撑不住了。
此时已经临近大门不远,他抡起香炉直接抛了出去,残余的甲卒早吓破了胆,骇然闪避。
史进一把拦住女子的腰,将她甩上自己的肩头。
少女并不轻盈的身体压得他肩头一沉,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她身上一种类似草原霜雪和野草的气息冲入鼻腔。
“抱紧!”史进低吼一声,脚下步法施展到极致,如同一条滑溜无比的游鱼,在混乱的人堆、燃烧的炭火和弥漫的烟尘中急速穿梭!
螳螂刀化作两道追魂夺命的幽蓝弧光,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凄艳的血花。
挡路的甲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在惊骇中倒下。
“拦住他!放箭!放箭!”面具统领的咆哮在混乱中响起,带着气急败坏的狂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没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此神力!更没想到精心布置的围杀竟被一个铜炉砸得稀烂!
嗤嗤嗤!
数支弩箭终于寻到机会,撕裂烟雾,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来!
史进头也不回,听声辨位,身体做出不可思议的扭曲和摆动,弩箭擦着他的身体钉入地面或墙壁,发出“哆哆”的闷响。
他肩扛一人,速度却丝毫不减,朝着那扇之前被撞开、此刻却无人看守的庭院大门狂飙突进!
面具统领眼睁睁看着史进即将冲出大门,眼中戾气暴涨。
他猛地从身边甲卒手中抢过一杆长枪,死命地扔了出去。
长枪化作一道撕裂烟尘的夺命寒光,直刺史进后心!
这一枪若被刺中,两人势必被穿成糖葫芦,显然他已经放弃了生擒那女子的念头。
史进仿佛背后生眼,就在枪尖及体的刹那,身体猛地一个侧旋!肩上的完颜兀鲁被甩得荡起,那柄致命的枪尖擦着她肋下的衣衫掠过,“嗤啦”一声划开一道口子。而史进旋身的同时,左手一直扣在腰间的手猛地甩出!
嗡——!
三道乌光成品字形,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旋转着直扑面具统领面门!
正是史进压箱底的暗器——梅花镖!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
面具统领骇然失色,只能凭借多年厮杀的本能,头颅拼命后仰!
叮!叮!噗!
两声脆响,两枚飞镖被青铜面具弹开,火星四溅!但第三枚,却精准地、狠狠地钉在了他青铜面具的眉心位置!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传来,面具统领只觉额头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鼻梁流下。更可怕的是,那精钢打造的梅花镖携带的巨大冲击力,竟让那坚固的青铜面具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喀嚓”裂响!一道清晰的裂纹,从眉心被击中的位置,如同丑陋的蜈蚣,瞬间蔓延至左眼下方!
面具统领的动作彻底僵住!一半是眉心被震伤的剧痛,另一半,是面具碎裂带来的、暴露身份的极致恐惧!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捂那裂开的面具。
史进没有回头确认战果。那面具碎裂的细微声响传入耳中,便已足够。
他扛着昏迷过去的女子,身形毫不停滞,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一步便跨出了博雅斋那染血的门槛,将身后地狱般的庭院、弥漫的烟尘、凄厉的惨嚎和那僵立当场的面具统领,统统甩开!
正午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刺得史进微微眯起了眼。肩头,少女滚烫的鲜血正透过衣衫,不断洇湿他的肩膀,带来沉重而灼热的触感。空气中不再是血腥和焦糊,而是汴梁城五月末特有的、带着尘土和隐约花香的市井气息。
门外几个看马的甲卒正探头向这边张望,突然便见史进冲了出来,待醒过神,准备操刀迎战时,史进已到了眼前。
他无心跟这些人恋战,跳上一匹空马,便逃了出去。
那几人只是看马的辅兵,见大队人马都没拦住他,如何敢追下去。
待到那统领领着几人跑出来,史进早已没了踪影。
史进冲出巷口,心中却是犯了难,身后的女子早已陷入昏迷,后背丰挺处传来的律动,让史进确定她还没挂掉。
现在这种情况,怕是不好再回李清照那边,这疯婆子落到赵玉嬛手上,怕是会被她剥了皮。
况且自己今天这么一闹,虽说是自卫,但毕竟死伤了不少人,而殿前司那诡异的态度更是让史进心存顾忌。
赵玉嬛那边不能去。
想到这儿,他回望了一眼,博雅斋的浓烟还在升腾,隐隐传来混乱的呼喊和救火声。
他马头一牵,转入了一条小巷,身影迅速消失在汴梁城午后人潮涌动的街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