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余的思绪都被这变故惊得飞去了九霄云外,又想伸手捧起沈悬珠的手,又害怕自己动了反倒添麻烦,两只手在沈悬珠的伤口边绕了半天,反倒是沈悬珠面色如常,给自己用了张止血的符咒,见你还是神色惶惶,居然回头安慰你:“不碍事,我们先去驯兽学宫。”
这样的伤口也算不碍事?
你割了自己的衣袖递给沈悬珠:“总之先绑上……绑上有用吗?”
莫厌冬也从你的态度里嗅出了不妙的味道,它安静地不去触你的霉头,你现在也没心情教训它,沈悬珠的伤口实在可怖,你只好圈住他的手腕,轻轻举到眼前。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他的反应比你还大,你看了看翻卷开的血肉,只觉触目惊心,就算沈悬珠不是剑修需要用手,但莫厌冬这一口明显是伤到了经脉,会不会影响以后手的灵活度也未可知。
见你脸都白了,沈悬珠说:“真的不必担心我,放上几天就好了。”
你道:“你是符修又不是体修……”
要真是体修反倒不会被莫厌冬咬得这么厉害了。
你终于决定理会一下莫厌冬,看不出这个连话都没法说的小家伙,牙尖嘴利到这个地步,莫厌冬怯生生地看着你,但是很会装可怜,你都怀疑它趁机吃了沈悬珠的血肉。
这个世界观总是在大家都很正常的时候冷不丁不正常一下。
莫厌冬乖乖张嘴,给你看它一口雪亮的牙齿,吞咽血契时它也这么展示过,他的左右两侧都有獠牙般的尖齿,在你指腹摩挲下却更像是人畜无害的虎牙,见你不语,它又蹭着你的手掌,还对你微笑了一下。
沈悬珠在你身后问:“不知道怎么处置它?”
“总不能把它杀了。”
你能对付莫厌冬的手段好像只有这招。
“传说里天魔的肉身不死不腐,百毒不侵,就算切断手脚,也能重塑血肉,”沈悬珠说,“不如——”
你盯着他。
沈悬珠:“我开玩笑的。”
同态复仇虽然合理,但用在莫厌冬身上你还是心软了,奚云骨告诉过你,如果不是被你买到,莫厌冬将会有极度悲惨的遭遇。可它的牙齿如此厉害,想要制服这头凶兽,必然是用上了无比残忍的手段。
“是我没教好它,”你说,把这事揽在了自己头上,“你先去治伤,我自己去驯兽学宫。”
“你不熟悉那里,”沈悬珠把一张符咒贴在你给他的布条内,绕着自己的伤口围了一圈,“还是我带你去吧。”
他执意如此,你趁着飞去学宫的间隙里教训莫厌冬,直接威胁它再有下次就把它杀掉未免太过火,利用再生能力千刀万剐也会让故事崩坏向无法过审的深渊,最终你只好对它说:“你要是再这样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别人了。”
沈悬珠说:“恐怕没人要。”
你:“……你先别说话。”
沈悬珠有时候说话的惹祸能力和云出岫也不分上下,区别在于沈悬珠是故意的,但云出岫纯粹是天性使然。
莫厌冬一愣,它看了眼沈悬珠,神色晦暗,再回头,对你奉上了楚楚可怜的神情,如果不是你拽着它,它大概又要扑上来抱住你的大腿了,你把它推回去坐好:“装可怜的次数多了就没用了。”
莫厌冬又瞪了一眼沈悬珠。
你拽了拽它耳边的一缕鬓发:“总之你先道歉……”
莫厌冬无辜眨眼,还顺势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完全是恃哑行凶的做派,你没忍住,伸手弹了它的脑门一下,美人就算被弹一脑瓜崩捂着额头也是美的,你不明白它这双应该盈满攻击性的金色竖瞳,怎么能摆出这种泪光朦胧欲语还休的委屈表情,和莫厌冬对视良久,你还是先败下阵来。
沈悬珠端详着你和莫厌冬良久,突然说:“不如让驯兽学宫做个血统检测吧,天魔也可能是狐狸变的。”
你冷不丁道:“也可能是萨摩耶。”
莫厌冬:“?”
很遗憾,莫厌冬并不是白狐成精,也不是比熊或者萨摩耶,它就是一只很纯粹的天魔,根据驯兽学宫的人所说,莫厌冬的声音被一种兽类专用的禁语咒束缚了。
“不过应该也是对天魔能力的控制,”沈悬珠找来的修士道,“古书上说,天魔因欲望而强大,其能力到达一定阈值,它的声音就可以蛊惑人心。”
那人补充道:“这么看来,其实保持原样更安全。”
你有些好奇禁语咒为什么还有兽类专用版,说来初到万重山时沈悬珠教你的禁言术,你鲜少真的拿去欺负云出岫,毕竟和他斗嘴可比物理静音有趣,念及此,你问:“天魔的这种能力有多强,让人言听计从那种?”
修士一脸尴尬:“古书上没说。”
莫厌冬盘腿坐在木桌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半阖着眼等待你的决定,它看起来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命运,流水将它带去何方它都无所谓,为命运做出选择只有那一刻,它抓住了你的手,无声对你道“请带我走”。
你说:“没说就是没有,禁语咒怎么解?”
沈悬珠也饶有兴趣地跟着你一起学习了所谓的禁语咒的运行机制,解法和布下命契的法子也异曲同工——居然是把逆着画的符咒烧了用纸灰泡水喝。
真的好像江湖骗子啊。
见你狐疑,修士解释道:“给灵兽使的法子,就没那么讲究……”
画符的功夫你又问:“书上有没有说过,天魔雌雄同体?”
“有的有的,”那人忙点头证明自己的价值,“天魔善蛊,男女姿态各有千秋。”
你问:“这难道不是说的魅魔?”
“魅魔是什么?”
是西幻世界观的产物。
你把这个冒出来的名词轻轻揭过去,转身时,莫厌冬已经接过瓷盏,把那杯掺了纸灰的水一饮而尽,注意到你在看它,它还特意把茶盏的空杯展示给你看。
你下意识想夸奖它,又想起这只不听话的宠物刚刚把沈悬珠咬得够呛,一时间僵在原地,然而因为这一步后退,莫厌冬眼里却浮现出了受伤的神情,它对你伸出手——
这只手却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你听见细碎的碰撞声,仿佛一场雨后竹子拔节,或者琉璃珠在地板的迸溅的窸窣声。莫厌冬冬抱着头滑倒在地,指节死死扣住额角,整个人像是被无形之力从脊椎处拉扯、撑开。
它的背脊拱起,肩胛骨高高突起,肌肤在骤然绷紧的筋骨下泛起一层细密冷汗,隐约能看见一条条筋络在他身上浮现,像疯长的藤蔓攀附着血肉往外生长。
生长的痛苦让它低低喘着气,发出一声像是哭又像是笑的闷哼,指甲陷进地面,几乎要嵌进学宫光洁的石板地面。透过皮肉,能看见它的骨骼在体内重塑,腿骨拔高,手臂也在拉长,动作诡异却流畅,如随着行走而在光下缓慢伸展的影子。
随后是疯长的发丝,从它的肩胛一寸寸往下垂落,泛着诡异的冷光,发尾被冷汗濡湿,水草一般粘附在被撕裂布料下光裸的皮肤上。它的衣物已经被撑裂成不成样式的碎片,布料紧紧贴着他渐渐修长而利落的腰身,勾勒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轮廓。
你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抓着刚刚还胸有成竹的修士:“你这是禁语咒还是生长咒?”
那人喃喃道:“可能天魔的能力和声音有关……书上也没说啊。”
这书上说的话就没一句靠谱的。
莫厌冬的五官变得过分秾丽,比之之前,带上三分鬼气森森。只见它眼尾微挑,唇色嫣红,睫如鸦翼,瞳如金日,眉目间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艳丽。
这张美到诡异的画皮看向你,似乎满意于你和它对视时眼中闪过的惊艳,它起身走向你,衣物滑落到衣不蔽体的程度之前,你叫住了它,走向已经比你还高的莫厌冬:
“你是莫厌冬?”你问。
它眨眨眼睛,神情居然还是熟悉的无辜:“是的,我的主人。”
你深吸一口气,鼓励自己不要因为这逼人的美貌走神。诚然你已经万花丛中过,但莫厌冬的美仿佛一种规则怪谈,凌驾于理智之上。
你强迫自己的视线落在它瓷白的锁骨上,然而这明显是个更糟糕的选择,直到沈悬珠在你耳边打了个响指,不动声色把你护到了身后。
“别被它蛊惑。”沈悬珠低声道。
看热闹的修士在不远处“哇”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