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棋情绪激动,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个问题,等待他的并不是人,而是鬼。对此,杨书笑并没有出声提醒,只是看着老人的眼眶再次湿润。
再次抚平情绪,在座的都为老人家捏把汗,一把年纪,情绪波动这么大,要真有个一二三,事情可就麻烦了。
陆观棋瘫坐着,面色疲倦,他伸出手,朝杨书笑招了招:“小伙子……你刚刚说,清漪还在等我,对吧……”
“嗯。”杨书笑点了点头:“尚清漪的执念是想再见你一面……”
“好……”陆观棋笑了:“去见见也好,我们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眼看着到了饭点,陆观棋的儿子陆良均走到阳台打了个电话,在附近饭馆订了个包厢,说是杨书笑一行人大老远赶来,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众人百般推脱,但架不住陆家父子的热情,最后还是陆观棋老爷子拍了板。
“不论如何,你们是客,大老远过来一趟不容易,中午饭我们包了。”陆观棋拍了拍杨书笑的肩膀道:“而且,这次若真能见到清漪,也算是了却了老头子我一桩心愿呐……”
对方话都说到这了,再拒绝倒显得有些不是了,索性与陆家父子相约,等事情结束后,到市区再摆一桌,这个提议陆观棋没有拒绝,他笑呵呵和众人聊着天,就像是邻居老爷爷一样亲切。
菜过五味,大家熟络了一些,话也就多了起来。陆良均和刘主任年纪差的不多,两个人有共同话题,此刻正一口一声刘老哥,一口一声陆老弟的叫着。
另一边,袁可知自顾自的吃菜,时不时看看苏晓和杨书笑这边,而苏晓正坐在杨书笑身边,手撑着下巴看着杨书笑和陆观棋对话。
杨书笑被陆观棋拉着手,老人家有很多话要说,都是当年的往事,也是通过交谈得知,陆观棋一生未娶,陆良均是他在福利院收养的孩子。
“唉……清漪是个可怜的孩子……”陆观棋叹了口气,说道:“很小的时候他父母就离婚了,后面跟着母亲,可他母亲又成天在外面,不管他,所以他性子沉闷,总被班上的孩子欺负……”
杨书笑坐在一旁,默默等着陆观棋继续开口,苏晓则和他差不多的姿势一同看向陆观棋。
“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没几年,见那孩子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我去他家家访,想与他母亲谈谈,可一直到晚上九点多,他母亲都没有回家,后来我又去了几次,就见到了一次,还是醉醺醺的,根本没法沟通。”说到这,陆观棋的脸上有了一些嗔怒之色,随后又开口道:“我见与他母亲沟通不了,于是就打算在学校里多照顾照顾他,那孩子真的很听话,真的……”
陆观棋眨巴着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一旁的苏晓则出声道:“陆老师,后来呢?”
陆观棋回过神,继续道:“后来啊,他就像是跟屁虫,除了上课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我那时也只是觉得他缺少陪伴,内心需要依靠,也就由着他来了,慢慢的,我也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对他也有了些许别的想法……”
说到这,陆观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苏晓却是听的入了迷,整个人身子前倾,都快爬杨书笑身上去了。
“啊……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陆观棋仰起头,感叹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特意等所有学生放学回去了,带他到音乐教室,教他弹钢琴,他很聪明,学的很快,虽然没有任何基础,但照猫画虎也算能弹奏出曲子来,那段日子真是令人难忘啊……”
说到这,陆观棋顿了顿,用手擦了擦眼角,杨书笑见状,递过去一张纸巾,朝对方笑了笑。
陆观棋接过纸巾,道了声谢,继续说道:“如果能一直那样下去就好了,可惜老天爷看不惯我们呐!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说看见我们两个在音乐教室私会,还拉拉扯扯,关系非同寻常,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就被传开了。”
这时候,桌上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听着陆观棋说着以前的故事,似乎是说的有些多了,陆观棋喝了口水后缓缓道:“本来这种事情没有证据,咬死不承认,等风头过去就好了,可那孩子内心脆弱,太敏感了,他说他听见那群人背后说我,心中很不是滋味,于是他跟那群人打了起来,这下问题就严重了,学校要给他处分,我找校长求情才把事给按了下来,可这下,其他人算是将我们的关系给默认了,流言蜚语满天飞,学校奈何没有证据,加上那段时间我们刻意避开,倒也没把我们怎么样……”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啊……”陆观棋摩挲了一下眼角:“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呢?”
“那段时间,我们低调了许多,只有等所有人放学之后才会在音乐教室里短暂的见上一面。可是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是谁举报了我们!”说这段时,陆观棋有些怒意,手紧紧的攥着:“那天我们和往常一样,放学后在音乐教室内见面,清漪他还给我弹了一段我教他的钢琴曲,我刚鼓掌上前,准备给予表扬时,教室的门开了,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张主任带着几个老师,黑着脸看我们的样子……”
说到揪心处,苏晓随着陆观棋的话,手中不自觉的用力,这可苦了杨书笑,这娘们手还抓在他胳膊上呢。随着她用力,杨书笑扭头看向她,苏晓与其对视一眼,没反应过来,见他脸色有些难看,加上眼睛一直往下瞟,她这才明白,自己抓得太用力了。忙放开手,歉意的看了杨书笑一眼,讪讪的笑了笑,杨书笑无语的摸了摸胳膊,扭头继续听陆观棋讲过去的往事。
“我想不通啊,为什么就揪着我们不放呢?”陆观棋重重的叹息一声:“再后来,学校要大力处罚我们,我倒是无所谓,可是清漪还小,未来还有很多可能,所以我揽下了所有罪名,主动请辞,离开了八中……再之后,我就没有清漪的消息了……那时候不像现在,我怕写信给他会被其他人知道,所以偷偷去他家看他,可是一连去了几次……他都不在……我等啊等,等到现在,三十多年了……没想到啊……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人说完,再度哽咽,陆良均眼角带悲,轻轻安抚着父亲,刘主任也是一阵沉默,袁可知也是入了迷,一脸难过,至于苏晓,这家伙嘴巴一瘪,泪眼汪汪的,杨书笑看她时,她也可怜巴巴的看向杨书笑。
“这娘们怎么代入感这么强?”杨书笑心中想道。
“过去了,陆老师,都过去了……”将视线从苏晓身上收回,杨书笑拍了拍陆观棋的手安慰道。
陆观棋听完,抹了抹眼角的泪,挤出笑容反拍了拍杨书笑:“是啊,都过去了……”
饭后,杨书笑等人准备返回市区,担心陆观棋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一行人并没有要求老人家一起回市区,而是让陆观棋回家休息,隔天在去八中,毕竟陆老爷子今天光落泪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情绪波动太大,得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