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机雷劫受的伤现在已无大碍,似乎还因此锻了体,自那之后修为精进不少。
如今二人再见。
楚原机已然明白那时墨离尘赠他丹药原来是临终所托。
“为何不告诉我,秘境一行,凶多吉少?”楚原机看向卫殊黎,在他略显苍白的脸庞上停留片刻。
“可是在秘境中受了伤?”
卫殊黎轻轻点头。
楚原机无奈笑笑……他总觉得,似乎每次见这人,他都要带些伤。
不管是在幻阵中,魔修入宗时……还是现在。
他自成为执法堂弟子起,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会执法犯法,触犯门规。
可那日,意外听到师尊和另一位尊者谈话,那所谓的道祖秘境不过是送人去死的魔窟,便理智全无,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与墨离尘,应当只是好友才对。
但就是自璇玑门再见起,这人背对着他,持剑而立,而后转过身来,昳丽之容陡然闯进视野,微微向自己拱手,唤他一声“楚师兄”。
这道身影便在心里再也消不去了。
他也没想到,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份滋生的情愫,居然差点就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让他如何甘心呢?
“离尘……”楚原机薄唇紧闭,指尖缓缓落在他唇边……
“楚师兄……”有弟子进来,却没敢上前,怯怯道,“月华君来了。”
楚原机收回手,疑道:“月华君?他来执法堂做什么?”
“道君说,想请师兄这里的客人到月华峰上一叙。”
楚原机看向卫殊黎,后者微微垂首,眉间已有复杂之色。
“你可愿意去?”
若是不去……月华君恐会迁怒于楚原机,楚原机又如何能承受起炼虚期强者的怒火呢?
卫殊黎便点了点头,“楚师兄……改日再叙。”
又是改日?
他似乎总是被推脱的那个……
楚原机拉住他,瞥向来禀报的弟子,“你去回月华君,就说今日不便,还是请他先回吧。”
小弟子刚要出门回禀,却见月华君已闯了进来,视线落在那拉拉扯扯的两人身上,“究竟有何不便?可是本道君扰了你二人的好事?”
“月华君……”楚原机按下心中不快,向他行礼。
月华君直接掠过他,狭长凤眼微微一眯,眼底却阴森黑沉。
“先前我与离尘,下棋论道,颇为投机。如今他从秘境回来,竟然连我月华峰一步也不踏足。每每想起那些夜晚……”月华君亮出掌心两枚冰晶棋子,“本道君都顿感惋惜。”
“离尘……”月华君唤出他的名字,却如那冰晶棋子一般寒凉,“想必原机也对我二人如何对弈十分好奇,你可愿向其转述一二?”
楚原机总觉得月华君话中另有深意,再看向卫殊黎时,他已面色惨白,显然是被吓到了。
“如何?现在可愿意随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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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捏着的棋子停留的有些过久了。
不仅是触到棋子的指腹已经发紫,连带着指甲都散发着如雾一般的寒气。
月华君这才将手中这枚棋子放入棋盘……一字落下,黑棋再无反击之力,满盘皆输。
“道君……”
明明是被「请」过来的,卫殊黎已经在此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此前……弟子托楚师兄带给您的寒髓引您可有收到?这些年来,蛊虫可有作祟?”
月华君拂袖而起,走到他面前,直到距他不足半步的位置停下。
“墨离尘,你可真难请啊……非要本道君亲自去抓你。”
“弟子忙于修行,实在是……”
月华君打断他,已经对这些借口听倦了,“你以为死在秘境里就可以躲过我了是不是?”
“并非如此……道君……唔?”月华君一把拽过他将他推倒在棋盘上。
黑白棋子乱作一团,三两颗噼里啪啦掉落在地。
月华君捏住他下颌,将他禁锢在身前,“你寻来寒髓引,不就是为了要帮我消解蛊毒吗?”
“是……”卫殊黎刚想点头,手掌便被攥住。
“那就开始吧。”眼前的那双眸子,若千年寒冰一般,每分每寸都尽带寒意,像是数把利刃要将人千刀万剐。
卫殊黎便只得运行功法……片刻后,微微蹙眉。
他没在对方经脉中寻到蛊毒作祟的痕迹。
“道君身上的蛊虫,可是已经被取出来了?”
月华君低头浅笑,纳戒中取出一块冰晶,那只折磨了他数百年的缠丝蛊被裹在冰晶中,已然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了。
“呵呵哈哈哈哈……”那浅笑逐渐转为大笑 “墨离尘,你可真是天真到有些蠢笨。”
“这缠丝蛊只会在我情动时发作……你跑掉的这些年来,它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在我体内吞噬我的情丝……”
“直到……那情丝全然被它吞噬殆尽!我才用灵器将它从我经脉中抓了出来。”
卫殊黎这才注意到月华君那袖袍之下,竟然满是伤痕……似是被一刀刀割出来的。
“这是谁伤的?道君为何不用疗愈术?”
月华君望向那数道狰狞痕迹,冷笑出声,“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记住……记住那些难忍的疼痛,到底因谁而生。”
他从未想过,那点点情动竟也会化为滔天巨浪,峡谷深渊,将他吞没……将他困在其中。
那难以逃脱的窒息感,如细沙一般潜入他血脉的每一处分支细流。
若是墨离尘没有入秘境,没有离他而去,他恐怕也不会陷得这样深。
可这个人偏偏……偏偏在他被情深之时抽身而去……
又在他因失去的痛苦万般死心之后,忽然出现……投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如此会玩弄人心……月华君如何舍得,就让他那么轻易被自己杀死呢?
“墨离尘,我原想杀你证道,但是现在已经无用了……因为那份情丝还在时对你的情意,早已变成了滔天恨意,若杀了你,定会被上界所弃。”
那只手移到他脖颈上。
这截东西,实在是太脆弱太纤细了。
好像轻轻一捏就能弄断。
指腹下跳动的经脉,宛若惊雷一般震颤他的心神。
他终究没有下手。
“先有君迁子……再有楚原机,又是元祖,墨离尘,我又排的上第几呢?”
“道君这又是何意?弟子也从未想过……彼时助道君消解蛊毒,如今却成为了道君在他人面前拿捏掌控我的利刃。”
卫殊黎握住他的手腕,暗暗用力。
月华君吃痛,却也不愿放手。
“道君接近我……欺骗我……不过是为了杀我证道罢了……现下很好,若是道君憎恨我,那弟子对道君,也只抱有同样的情绪罢了。”
“墨离尘,你当真不怕我将你双修之体的事昭告整个修仙界……自时,你恐怕便只能沦为他人炉鼎……无神无识,日夜承欢了。”
“即是辗转于他人身下……弟子也能保证,床榻上绝无道君一席之地。”
“好,很好。”
月华君终于放了手。
卫殊黎稍稍自棋盘上起身,脖颈上已有一片被掐出的红痕。
那曾经似月似纱……或甘甜或痛苦的情意,最终变成了这样,一滩拾不起来的烂泥。
……
翌日
有传言流出,月华君再次闭关悟道,时限未定。
而他此前与墨离尘的种种,也只是偶尔在弟子间闲谈两句。
毕竟,无情道魁首,又岂会真的对谁心生情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