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在瓦面上,那声音好似急促而又沉闷的鼓点,在耳畔轰鸣作响。
我双手紧紧攀着倾斜的屋檐,艰难地往上挪动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帽檐一股脑儿地灌进后颈,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冻得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老徐的血还黏稠地黏在林疏桐掌心,刚才她不经意间碰了我手背一下,那触感,就像一块冰精准地贴在了神经上,尖锐的疼痛至今还在蔓延。
\"小心瓦缝。\"林疏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雨水的湿润和一丝焦急。
她稳稳地踩着我脚边的断梁,右手高高举着老徐的配枪,左手撑在潮湿的瓦片上,雨水顺着她的手臂不断滑落。
我低头看向她,发梢上的水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滴落,睫毛上挂着的晶莹雨珠,衬得她的瞳孔愈发深邃黝黑,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神秘而又让人着迷。
温差仪散发着清冷的光,缓缓扫过排水槽接缝处,就在这时,我的手指突然僵住了。
锈迹之下,那道细细的痕迹在雨中泛着暗金属的色泽,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神秘。
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让我的后槽牙都不禁发酸——21.3c,比周围瓷砖低了1.8c。
\"是时间冻结点。\"我喉咙发紧,雨水不断灌进嘴里,又咸又涩的味道在口中散开,\"灰鸦用低温材料伪造了纵火点,真正的火源在水槽下方。\"三年前陈野笔记里夹过一张火场模拟图,他曾写过\"反侦查者会用温差制造时间错位\",当时我只当是理论,没想到如今仪器在我手里震得发麻,现实就摆在眼前。
\"沈墨!\"林疏桐突然蹲了下去,镊子尖轻轻挑起一块指甲盖大的瓦片边缘,动作小心翼翼。\"看这里。\"她的呼吸在雨中凝成了一团淡淡的白雾,镊子尖指着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灼痕,\"0.1mm,和老徐制服袖口的涤纶纤维摩擦痕迹......完全吻合。\"
我赶忙蹲到她旁边,雨水顺着鼻尖重重地砸在瓦片上,溅起的水花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老徐的制服是消防局特制的,纤维纹路我已经比对过三次——那道灼痕里,清晰地嵌着两根蓝色细丝,和老徐袖口磨破的位置一模一样。
\"他碰过这里。\"林疏桐的声音轻得像被雨打蔫的叶子,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在火场还没烧起来的时候。\"
手机震动从下方传来,是老徐的手机。
林疏桐弯腰捡起时,屏幕亮得刺眼,暗网消息跳了出来:\"运输组组长已就位,启动『海燕计划』。\"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老徐的左手还垂在暗门边,虎口处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呈螺旋状,和灰鸦逃跑时留在通风管的血迹里那根蓝色纤维上的印记......完全重叠。
\"时间记录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雨里发飘,仿佛隔着一层纱,\"那些火场数据不是消防记录,是灰鸦给的坐标。\"三年前陈野总说\"火场时间轴对不上\",原来根本不是记录错误,是有人在处心积虑地伪造。
\"聪明。\"
冷笑声如炸雷般从背后炸开。
我猛地转头,只见灰鸦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屋顶另一侧,雨水顺着他额角的伤口如小溪般往下流淌,他手里的打火机火苗在雨中摇曳不定,忽明忽暗。
他脚边倒着一个汽油桶,漏出的油在雨中拖出一条蓝色火焰轨迹——和陈野笔记里画的\"运输路线\"图示,分毫不差。
\"但你忽略了雨水渗透规律。\"灰鸦的拇指缓缓碾过打火机轮,火焰\"腾\"地一下窜高,照亮了周围的黑暗,\"暴雨会让火场分层,第一层的灰烬......\"
\"沈墨!\"林疏桐突然伸出手,紧紧拽住我后领往旁边一扑,瓦片碎裂的声音尖锐地擦着耳朵炸响。
灰鸦踢翻的汽油桶滚了过来,漏出的油遇火瞬间腾起半人高的蓝焰,熊熊烈火散发着炽热的温度。
我滚进排水槽时,眼角瞥见水槽内壁有道泛白的痕迹,像是用某种笔写的,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好似隐藏着什么秘密。
林疏桐的枪\"咔\"地顶上膛,雨水顺着枪管缓缓往下流:\"别动。\"
灰鸦却笑了,那笑声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他慢慢退到屋檐边缘,背后是二十米高的废墟,火焰在他脚边肆意舔着雨帘,场面犹如地狱一般。\"照片早寄去公海了,你们现在......\"
\"看水槽内壁!\"林疏桐突然大喊,她的枪口仍紧紧对着灰鸦,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身侧的排水槽。
我赶忙抹了把脸上的水,凑近去看那道泛白痕迹——是些细得像蛛丝的划痕,在雨中几乎看不见,却让我想起陈野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紫外线显影\"。
灰鸦的笑声被雷声无情地盖住了。
他转身往屋檐外跳的瞬间,我清楚地看见林疏桐扣动扳机的手指,看见火焰里蓝色轨迹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最后视线定格在排水槽内壁那道蛛丝般的划痕上——那东西在雨中泛着诡异的青白,像在急切地等待着什么光,把它照得清清楚楚。
我颤抖着摸出兜里的紫外线笔,指节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白。
林疏桐的呼吸就在耳后,带着急诊室特有的消毒水味,混着雨水里焦糊的烟火气,那味道钻进我的鼻子里。
笔帽弹出的瞬间,排水槽内壁那道蛛丝划痕突然炸开青白的光——「LZ03 - 1223」,数字边缘还带着灼烧的毛边,和老徐工牌上的编号完全重合。
\"老徐的工号......\"林疏桐的镊子尖轻轻抵在编号尾端,声音在发抖,雨水顺着镊子往下淌,滴在我手背那道陈年刀疤上,凉得像冰锥扎进骨头。
暗网倒计时的\"滴\"声突然炸响。
我抬头时,灰鸦的枪口正抵着老徐后颈,雨水顺着枪管往下流,在老徐制服领口洇出深色的晕。
老徐的喉结动了动,虎口那道螺旋疤在雨中泛着粉,和灰鸦通风管血迹里的纤维印记叠成重影——原来他根本不是被威胁,是主动把火场数据卖给了灰鸦。
\"游戏规则变了,沈墨。\"灰鸦舔了舔嘴角的血,打火机在另一只手转得飞快,\"火场地板下有冷凝水陷阱,它能破坏火场原有的温度和湿度平衡,干扰我们对火源和火势蔓延的判断,挖开能看见真正的运输路线。\"他歪头笑时,雨水灌进耳孔,\"要是找不到......\"枪口往下压了半寸,老徐后颈立刻洇出红,\"这位给你送了三年火场报告的老朋友,会变成下一块拼图。\"
我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痛让我更加清醒。
三年前陈野就是被\"拼图\"害死的——凶手把他的证件、警徽、带血的鞋带分别寄到三个分局,等我拼全时,他已经在废弃冷库冻了四十八小时。
雨幕里突然闪过一道光,是林疏桐的婚戒。
她总说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此刻金属表面映着火焰,却隐约照出个方方正正的轮廓——像极了陈野解剖报告里提到的,焚尸炉炉门的弧度。
\"沈墨!\"老徐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被雷劈得支离破碎。
他整个身子往后撞去,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灰鸦没防备,两人顺着湿滑的瓦片滚向屋檐。
我扑过去抓老徐的袖口,指尖只钩住半片衣角,有东西\"啪嗒\"掉在我脚边——半张海图,边角泛黄,用蓝笔标着歪歪扭扭的航线,和暗网里那些器官贩卖病历上的胶布纹路一模一样。
灰鸦的骂声混着瓦片碎裂声炸响。
我蹲下身捡海图时,余光瞥见他的消防靴底——渗出几点暗红的泥粒,和周婶窗台那盆养了二十年的红砂岩盆栽里的土,颜色、颗粒大小分毫不差。
周婶是陈野的房东,三年前他出事那晚,窗台上的盆栽被碰倒过,当时我以为是野猫,现在看......
\"小心!\"林疏桐的枪托狠狠砸在我肩头。
我本能地侧滚,灰鸦的匕首擦着耳尖扎进瓦片,雨里顿时腾起一股刺鼻的铁锈味。
老徐趁机扑过去卡住灰鸦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老徐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决绝。
扭打时,老徐腰间的钥匙串甩了出来,有枚银色芯片弹到我脚边——和林疏桐婚戒反光里的轮廓,严丝合缝。
暴雨突然转急,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海图被雨水泡得软塌塌的,蓝笔航线晕成一片。
我攥着海图后退两步,芯片在掌心发烫,上面的划痕在雨中泛着冷光。
林疏桐的枪始终指着灰鸦,她发梢滴下的水落在芯片上,溅起的水花里,我好像看见海图的蓝航线和芯片的划痕,正在雨幕里慢慢重叠。
灰鸦突然踹翻脚边的汽油桶,蓝焰\"轰\"地窜起来,热浪扑面而来。
老徐被火浪逼得松手,灰鸦抓着屋檐边缘往下滑时,冲我笑出一口白牙:\"冷凝水陷阱在......\"
\"闭嘴!\"老徐扑过去拽他的裤脚,两人的影子在火光里扭成一团。
我弯腰捡芯片时,海图的蓝墨水渗进指缝,像陈野血衣上没擦干净的尸检报告字迹。
林疏桐的手突然覆上来,她掌心还沾着老徐的血,此刻正捏着我手腕上那道疤——那是三年前我在陈野出事现场,用碎玻璃划的。
\"沈墨。\"她的声音被雨声揉碎,眼神中透露出担忧和坚定,\"芯片和海图......\"
火焰里传来瓦片断裂的脆响。
我抬头时,灰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屋檐下,老徐扒着最后一片瓦,指尖在雨中发白,脸上满是疲惫和不甘。
林疏桐的枪\"咔\"地换了弹夹,我却盯着掌心的海图和芯片——它们叠在一起的阴影里,似乎藏着陈野笔记本最后一页被撕掉的半张图,藏着三年前那个雨夜,他用生命留给我的,最后一块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