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一起点头,菁莪说:“是,我们是四三年底去的乡下,父母亲给我们留的书信日期是十二月十七日。
那时候我哥不到六岁,我已经满了三岁,按一般的说法其实是四岁了,怕有人打听上来,我娘就对外瞒了一岁。我哥长得早,个子高,我爹就反过来说大了一岁。”
“虞长卿归队并能够顺利通过验证,靠的也是这些信息。”说着,韩晋从老爷子书桌上的一沓资料里挑出两页纸递给他们,
“这就是那份报告,你们可以看看,内容严丝合缝,一点不错。非但如此,还写到了你们父母成亲的日期、你们兄妹的小名、生辰八字,以及你们母亲的乳名。”
“啊……”
兄妹俩同时觉得头脑混沌,天旋地转,四肢无力。
母亲的乳名,那是老班长都不知道的啊!
那人怎么会知道?难道他真是他们父亲?
秦立桓膝下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接不住那两页纸。
但看了几眼,他就快速摇头说:“不是,不是,这不是我们父亲的笔迹!绝对不是!我看到我父亲的手书后,曾一度想学习他的字,但无奈腕力不够,学不来。我们父亲习过武,他的字很显力道,遒劲有力,铁画银钩。
这个字虽然也是行草,架构也有点像,但文气很重,轻飘、绵软,没有力道,像花拳绣腿。他肯定是刻意模仿的,但只仿到了形没有仿到骨。菁菁你看——”
老爷子和韩晋都是慧眼如炬之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些,要不然刚刚在楼下看到他们父亲手书时,也不会那般激动。
韩蜀把报告和书信放到一起比对—— 果然,愈发明显。
“这个虞长卿是假的。”
“对,假的。”
大家的心松一下,又紧一下。
松的是,他不是菁莪和秦立桓的父亲;紧的是,不知这人冒充他们父亲意欲何为,他潜入队伍这些年又都干了什么,是否还有同伙。
同时,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父母不是死于明枪,而是阴谋。
一对为了理想投身革命的年轻夫妻,一对把正道直行、无愧于心,任刀具在前、鼎镬在后亦在所不惜,作为人生格言的夫妻,竟然死在了阴谋上。
这叫牺牲吗?不,这叫殇逝,这里面有无尽的哀伤。
菁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冰凉,忍不住打了两个寒战。
“他说没说过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不是和我母亲一起被捕了吗?”秦立桓问。
“说过,是被捕了。你们父母做的事让敌人许多上层深恨不已,他们决定快速执行枪决以泄恨。
警察厅里有一个小头目,得过虞家的大恩,在临行刑之前用一个死刑犯把他换了下来,又在牢房里放了把火致使死刑犯面目全非,有你们母亲配合,行刑人员没有发现。
队伍派过去的营救人员赶到时,他们已经被杀害了,只好抱憾而归。
之后,他养了几天的伤,元气稍微恢复后辗转归队,到的时候身上有多处受重刑留下的伤,手上脚上还有戴过手镣脚镣的痕迹。”
兄妹两人浑身发寒,“这么周密,难怪我爹赶去收殓时,领到的是他们的无头尸体,原来是为了掩盖面目。”
“不仅策划周密,他还专门模仿过你们父亲的笔迹,且对你们家的事了解得非常清楚。”
“谁能清楚到连我们母亲的乳名都知道?我爹算是我父亲的近身随从了,他都不可能知道。我母亲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也不可能是我们外祖那边的人。”
“我爹说,那位交通员在我们家铺子任掌柜,和我父亲联络起来非常方便,不用外人插手,所以他们做的事没人知道,就连他都是到后期才知道的。”
韩晋点点头,从档案袋里拿出张黑白照片递过来,“再看看这个。”
兄妹俩看了几眼相继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但确定不是我们父亲。你们看他的额头,大背头,发际线向后凹,再看我和菁菁的。”秦立桓把自己及妹妹的刘海拢起,
“我是这样的,菁菁也是,我爹说这方面我们俩都随了父亲。我父亲确实梳背头,但他有美人尖,弧度很好看的美人尖。难道年龄大了,秃顶了,就变成这样了?”
“不可能,听说过秃顶秃出美人尖或者‘m’的,没听说过美人尖秃成葫芦瓢的。”菁莪小声说。
秦立桓轻轻拉她一下,继续说:“那只能让我爹来认一认了,但他对我们家那么熟悉,肯定认识我爹,到时候反咬一口怎么办?或者硬要说是我们父亲怎么办?”
韩晋看向老爷子,老爷子轻轻颔首,他旋即说:“这事你们不用管了,我已经有安排,时间不早,都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好。爸,您和大哥也早点休息。”韩湘说完,带三人向外。
走到门口,菁莪忽然回头说:“大哥,找机会带他去化验个血吧。”
“验血?”
“对,他是Ab型血,生不出我和哥哥这样o型的孩子。”
是也是,不是也是,反正不是我们的爹。
“不能吗?”大哥疑问。
“不能,”秦立桓把话接过去。秦家父母是生物学家,这方面的知识他比菁莪懂得多,
“Ab血型是显性基因,o是隐性基因,夫妻双方只要有一人是Ab型血,那无论其配偶是何种血型,他们的子女都只能是A、b或者Ab,不可能是o。”
韩晋哦了一声点头,心说这兄妹俩还真是兄妹俩,又看了眼老爷子,摆手说:“好,我知道了,去休息吧。”
韩湘回房休息,三人一起去了菁莪的房间。
相顾无言一阵,秦立桓没头绪地在屋里来回地走,走到书柜前,看见她这里竟然有大学和研究生阶段的所有数学书,随手翻开几本—— 都有标注!再翻,还有!
转过身吃惊地问:“都学完了?”
“嗯。”菁莪把书要过来塞回到书柜。
“怎么学完的?不吃饭不睡觉不休息?着急干什么去?不要命了你!你这样会把身体熬垮的你知不知道?!”秦立桓把她抓住,张口就训,转头看韩蜀:“你知道?你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