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中的员工都为文占越让开了路,他们似乎没有见过他皱起眉头,阴沉着脸,步伐迅速的样子,这就像一个不情愿但又迟到的普通员工。一路上,他解开西装的扣子,让衣摆紧跟在身后,皮鞋也有些跟不上转弯的角度,快到了文占攀的办公室前他才发觉自己应该更沉着一些,应该先想一下对策,他清楚文占攀的意思,一个能胁迫人一辈子的把柄,就像在童年时期父母总是偏爱于兄长而感受到的不安,这总不安反倒磨炼了他沉着的性格,但在这种“胁迫”面前,总是压不住火。他想先回去,但他的手远没有大脑冷静得快,打开了文占攀的门。
文占攀正站在窗前,听到门开的声音,转了过来,视线先是落在地面,后上挑到文占越的脸,能看出来文占越的表情也带有一丝的不知所措,他们都没有说话,似乎先开口的就是输家。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文占攀说着,坐到了沙发上,这句话像是在嘲讽对方,但他也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也没想到你会......这样。”文占越说,“你觉得这样做好吗,对你,对我,对她?”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把事情做过头,我之前也一直在提醒你,可是你......”
“那你也不要利用她好吗?你这是在利用她!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之前说好了。之前为什么'说好了',不是因为你吗?你还没有长记性,还在继续!”文占攀把目光移开,从茶桌的线到地板的线。
“我是为了谁?”文占越也生气道,但语气中还带着些心酸。
“你自己心里清楚。”文占攀眼中的那些线越看越闪。
“不是为了救她吗?”
“难道不是为了实验吗?”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文占越转身想走,但又转了回来,“她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文占攀看向文占越,他不想在究竟谁更重视她而争执,事到如今这已经不再重要,谁对谁更重要已经被时间扭曲了,几条线扭成一条,其边界也模糊了。
“你知道我不会放弃的。”文占越见文占攀没有说话,又重申了自己的立场。
“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如果这些照片被公之于众。”文占攀甩下了他的“王牌”。
“那你就可以全身而退吗?”文占越笑了,更像是一种嘲笑,“我敢说,你不敢,你不敢搭上她的风险。”
“我相信她会理解我的,她需要解脱,而我也可以装作完全不知情。”
“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你把她当做什么了?”
“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什么,你必须停手。”文占攀这么做确实意味着他要在她和公司之间选出一个,眼下他不可能放弃公司,还有他的女儿。
“总部那边是支持的,他们也想研究红藤,没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们拿什么活?”日本总公司就像是一个靠山,文占越知道他们不可能违背总公司的要求,那表明他们需要赔偿到破产。
“那边知道她的事情吗?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们会怎么说?你隐瞒了研究进展?这只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你想想他们会怎么做来隐藏这个......痕迹?”文占越一边敲着桌子一边反问,“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没有人替我们担保!”
“但是......”文占越第一次面对文占攀语塞,“只有我们这边有系统地在研究红藤,我们不会有事的。”
“还没明白吗?你看看她的下场,你有什么把握继续研究?还要害多少人?”文占攀激动得站了起来,文占越也不知所措地坐在办公桌前的靠椅上,双手揉搓着额头和眼部。
“她比所有人都重要。”文占越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彻底,转着椅子将背部面对文占攀。
“生不如死的感觉你知道吗?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也试验一下?你好让她知道她有多重要。”
“我......”
“现在难道不是应该为公司着想吗,为文清着想吗?”文占攀站起身,彻底放开了音量。
“难道我们不能全都要吗?一定要做出选择吗?”文占越将椅子转向文占攀,稳着语气,交叉着双手说。
“我就这样告诉你,红藤也许是会永恒存在的,关于它的研究也许不会停止,但研究员,像你一样的研究员,到处都是,他们为什么不找一个听话的?我为什么不也找一个听话的?”文占攀试图从他的角度摆得清楚。
文占越噘起了嘴,似乎是听进去了文占攀的话,抿了抿嘴唇说,“记得我去内蒙调研那次,一匹受伤的狼被它们那群的狼王落下了,也许是它无法跟上狼群的节奏,也许他是因为在其他猛兽口中救下狼群而受伤,又或许他是违背了狼王的旨意,我不清楚。当我再次见到它时,我认出了它身上再也不能愈合完好的伤,它已是另一群狼的王,它走在狼群的最后,我就在远处看着它在队伍末端,当时我更希望这群狼还是原先的那群,它不是另一群狼的王,但谁又知道呢?”
“你想说你有更大的能力?但我告诉你,那群狼有可能是原先的那群,但那也只是动物界。在人类社会中,居于高层的人往往是一直在坚固自己的位置。”
文占越思考了一番,“也许吧,”他站起身,“但动物世界的法则往往比人类社会更彻底。”
“难道我会害了你吗?你怎么就是油盐不进?它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该继续研究下去,我已经做好准备向总公司报备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文占攀心跳正在加速,说完便倒靠在沙发上。
“既然你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文占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那我就先告退了,文董。”
“你回去好好想想。”文占攀对着门口方向说,回应的只是干脆的关门声。
靠在沙发上,文占攀不停地揉着额头,他想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在与文占越的分歧后完全不知道该想什么事,也没有哪一件事是主动冒出来让他去想。“岁数大了”,“人老了”,他总是这样暗示着,精力有限,身体也跟不上自己的心了。现在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理智还是内心在支配着他的大脑,刚才说的话再次响起,他被迫回味着刚刚的话。居于高层不过是外人眼中,他实在想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自己的弟弟这样说,也就只有家人才知道他内心有多么得不坚固,在事业和家人的左右拉扯下,就是一座山也会慢慢变成峡谷。
文占越快步走在走廊中,又一番思索后,拿起手机拨通了董诗涵的手机号码,嘱咐她关注文占攀的举动,尤其是与总公司那边的往来。这一次他感受到了文占攀的决心,以往只不过是一些言语上的劝说,不痛不痒,但这次却用她的事情来作以胁迫。文占越是不可能放弃研究红藤的,他意识到自己必须也做好准备,为了弥补年轻时的过错也好,为了打下自己的根基也好,谁会放弃世上无二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