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杜向龙才舒舒服服地起床,他很长时间没有睡这么久了,他不是不累,只是会觉得回笼觉是对时间的浪费。灰尘在房间里悬浮着,身边空荡荡的,他还是会想起和家人一起的生活,虽然有生气有不解,但那就是他真实的生活。他把被子掀开,又拉回一些挡住照到腰上的阳光,住在楼房里并没有什么不习惯,也许只是一直以来被灌输的观念,也许又是时间不长。他是希望和相信自己和文清可以在一起的,文清可以接受他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家人还有些顾虑。经过昨晚的欢愉,他对这个问题更加乐观,可以用乘胜追击来形容,他要把问题一个一个地解决。他从被子下挪到床边,下地拉进了窗帘,那一条阳光变成了整面窗帘的柔光,他整理了一下房间,准备回家一起收拾麦田。
又回到了麦田,远远地就能看到一辆挖掘机在工作着,那是阿晨家的位置,杜向龙把摩托车停好就直奔那里。操纵挖掘机的是杜燃,他正在把挖出来的土填回沟内,昨天大量的山蛩不是钻入地下了就是死掉了,死掉的虫子和挖出来的麦子也一并埋进土里。阿晨在一旁把填回的土弄平整,上衣都快湿透了,地上还摆着一大壶水。
阿晨看见了杜向龙,停下了手里的活,喝了一大口水,等他走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喝水洒了一身啊?”杜向龙把头盔的墨镜推上去说,他知道那是汗水。
“汗嘛,我也怕晒的。”阿晨说,阳光和运动会让他体内的水分更快变成汗水。
杜向龙向杜燃打了个招呼,杜燃也回应了一下,探出头说,“我用得越来越熟练了!”他也是愿意学习和尝试的。
“阿园呢?”杜向龙问。
“她看到这就生气,早上就跑去城里了,说是要逛逛商场,买些东西。”阿晨说,“你爸和杜恩在家里呢,他们身体不好,在家里做饭。”
“那一会一起去吃吧。”杜向龙从一边找来一把铁锹,旁边还有一件防晒服和一顶遮阳帽,“这是特意给我留的吗?”
“哈哈哈,你说是就是吧。”阿晨笑了,那是杜南风脱下的。
没有多长时间,杜南风就裹着一身黑回来了,看到杜向龙在整理土地,他加快了脚步。
“怎么,又被赶出来了?”杜南风摘下墨镜,掐着腰揶揄道。
杜向龙白了他一眼继续干活。
“怎么样?”阿晨问杜南风,又立即向杜向龙解释,“他去那公司去了,要去找文占越。”
“谁也没找到,我翻墙进去的,那楼里的人都躲着我似的,昨天死的人还躺在水房里,还有一堆人涌了出来,好像是下班了。不过没看到文占越,也没看到文清。”杜南风说,“文清去没去公司?”
“去了,你别去找事。”杜向龙回复。
“我找事?你怎么不说他们都做了什么。”
“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都是文占越做的。”
“文清也有份。”
杜向龙把铁锹插进土里,认真起来,“难道爸以前做过的错事,你也有份?你没有看好杜恩,我也有份?”
杜南风有些生气,走到杜向龙面前,“谁教你这么说的?”
阿晨挤到两人中间,再侧过身把两人挤开,“我们今天不是吵架的,这地你们可得快点收拾好,要不晚上阿园可不能放过我。”
杜向龙瞪了一会杜南风,眨一下眼,瞬间放下了之前的对话,“你再去拿一把锹。”
“我回那边收拾。”杜南风用头指了指家的那边说。
在杜南风走后,杜燃探出头来说,“他就是刀子嘴,你没来之前他还跟我们说他觉得昨天对你说的话有些重了。”
“他这么说?”杜向龙抬头问,躲进了挖掘机的影子下。
“他就是生气,也许把气撒在你身上了。”
“习惯了。”杜向龙确实习惯了,自从杜南风不再照顾这个家,看到杜向龙学着他的样子,也许就像是前任看现任一样。
“如果你真的打算和文清继续下去,那你就必须让他接受,他过不去的就是她的姓。”
“他过不去的是他自己。”
杜燃撇撇嘴,头伸回去继续填土了。杜向龙的这句话很对啊,杜燃一边挖土一边想着,总有那么几个错误无法挽回,无法弥补,即使其他的事情都顺心,还是会对那几个错耿耿于怀,不时地意识到它们已经深深地影响了自己,尤其是在自己不顺的时候,更是会悔恨当初,说到底过不去的只是自己。
“你们家的事,我多多少少地也了解了,这段时间确实很累人,不过好在你们一家团圆了,你也找到喜欢的人了。”阿晨对杜向龙说。
“是啊,不过我也在想,我该怎么平衡好文清和我的家人。”
“文清肯定不能和他们住在一起,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所以只好由你来两边跑了。”
“杜南风现在是着家了,也许他会照顾好这边,所以我可以住在文清那里。”
“你这叫入赘。”
“无所谓。”
“什么时候一起去钓鱼?”
“明晚?今晚给她做顿饭,再说说这些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家人还是难免讨论到当下的问题。多年来一直平安无事,但是大事总是瞬间爆发出来,给人反应的时间都很少。最后大家一致同意的就是要摆脱文占越的控制和威胁,他也许可以拿捏住他们一家,但这片地上所有的人联合起来,他也没有办法。然而眼下困难总比方法多,那些人家需要生活,断了与文占越的麦子供应,谁来维持他们的生活?但哪怕最后只有自己,也要争取回到以往平静的生活。
“祖祖代代的约定,他们都遵守得很好,但是只要有一方心不正,约定就会破裂。我们没有图谋,我们就是被动的,因为他可能远先我们好几步。我们的优势就在于我们人多,他只有一个人,文清也不是他那一边的,这个时候一定要团结起来,没有他们的钱,我们照样可以自谋生路。眼看也要到了收获的日子了,在那之前一定要把条件讲清楚,把后果摆出来,不要怕他暴露我们,我们也可以暴露他。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对错永远也分不完,一家人也不必分得那么细。阿晨,你和阿园也是一家人,有困难一定要首先想到我们啊,不过......”
一桌人都在听着杜涌慢悠悠地说话,偶尔轻轻地嚼些食物。听的最仔细的是一直在吃菜的杜南风,他从来没听过父亲一连串地说这么多话,像是背了稿子一样。他确实认同,但不想表现地认同,人总不可能说变就变,立刻从那个黑面野人变成家中大哥,弟弟们会觉得他觉得自己认错了一样。
杜恩坐在他旁边,早早地就吃饱了,他之前在心里怨自己,认为这些事情都是由自己被文占越抓走引起的,经过杜南风的开导,他不再跟自己过不去,文占越才是背后的凶手。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所有人都要远离他一样,但在父亲身上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他知道父亲时日不多,会先离开他们。
杜燃听得最不认真,他在想自己在这个家中,在这些事情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不喜欢上次顶罪的戏份,费精力又不讨好。不过他的出发点是好的,这回能出一份力就最好了,若不能的话,也许也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杜向龙正好坐在杜涌对侧,靠在椅背上看着父亲讲话,父亲说话的样子和以前很像,很像他们小的时候围在桌子前,听着父亲讲课本里的内容,杜向龙也会坐在父亲对侧,因为课本在他的角度是反的,他都会不时看看父亲的脸,最后等其他人看完,父亲才把课本转过来。他没有提及文清的事情,这不是父亲的问题,而是他要面对的问题,只是课本中没有讲过怎么去解决。
“当然,我们不见外!”阿晨大声说。
不知是谁提议的举杯,大家一个个地都略端起杯子,隔空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