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去两个月，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但御花园的泥土已悄然松动，枯枝间萌发出点点新绿，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草木苏醒的气息，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带来久违的暖意。
沈朝盈穿着宽松舒适的春衫，外罩一件厚实的锦缎披风，腹部已能看出微微的弧度，像揣着个温暖的小暖炉。
她一手被王嫔挽着，另一只手则被大公主小心地扶着。
“珩娘娘，您慢点，这里有块石头不平。”大公主声音清脆，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细心。
经过沈朝盈和王嫔这两个月无微不至的陪伴和开解，她眉宇间的阴霾散去了许多，虽然偶尔还会对着皇后的旧物发呆，但笑容明显多了起来，眼神也重新有了光彩。
她知道沈朝盈有孕在身，不能劳累，主动提出搬去王嫔宫里住，懂事得让人心疼。
王嫔宫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她又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带着大公主放风筝、斗草、讲市井趣闻，竟意外地合拍。
此刻王嫔正叽叽喳喳说着昨日新得的民间小玩意，逗得沈朝盈和大公主都笑起来。
“看，那边的迎春开了。”王嫔眼尖，指着不远处一片嫩黄。
三人正说笑着往那边走，却远远瞥见水榭旁，周贵嫔正俯身对着二公主说着什么。
周贵嫔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二公主则沉默地站着，小手揪着衣角。
大公主眼神一凝，立刻明白了什么。
她松开沈朝盈的手，扬起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快步跑了过去，声音清脆响亮：“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呀，我正找你玩呢！”
她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周贵嫔的话，周贵嫔显然没料到会撞上她们，尤其是沈朝盈，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和尴尬，连忙直起身，对着走近的沈朝盈和王嫔草草行了个礼，“贵妃娘娘安。”
王嫔便也给她见了个礼。
“周贵嫔也在赏春？”沈朝盈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臣妾随便走走，正好遇见二公主，说两句话。”周贵嫔干巴巴地解释着，眼神不敢与沈朝盈对视，“既然大公主找二公主玩，那……那臣妾就不打扰了。”
她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
亭子里只剩下她们四人，二公主看到大公主，明显放松了些，小声叫了声：“姐姐。”
王嫔性子急，拉着二公主在亭中的石凳坐下，又示意沈朝盈也坐好，才压低声音问道：“公主，刚才周贵嫔跟你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二公主看了看大公主，又看了看沈朝盈和王嫔，小脸上带着犹豫。
自从宫变后，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性子也变了，沉静乖巧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阴郁，连带着跟大公主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小声说了：“周娘娘……她说她很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以后常去她宫里坐坐，陪她说说话。”
沈朝盈和王嫔对视一眼。
王嫔撇撇嘴，正要说什么，沈朝盈却轻轻拍了拍二公主的手背，语气温和：“周贵嫔喜欢公主，想和公主说说话，是公主招人喜欢。”
她肯定了二公主，没让小孩感到被质问的压力。
二公主听沈朝盈这么说，小脸上露出一丝腼腆。
沈朝盈这才对大公主说：“真儿，带妹妹去那边看看刚开的迎春花好不好？小心点，别摔着。”
“好！”大公主立刻会意，拉起二公主的手，“走，那边花可好看了！”
两个小女孩手牵手跑开了，小小的身影在初春的花园里显得生机勃勃。
亭子里只剩下沈朝盈和王嫔。
王嫔立刻凑过来，眉头拧成了疙瘩，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嫌弃，“你看，我就说她们不安分吧，你怀着身子，她们俩倒好，心思全活络了。”
“你是没瞧见，这些日子，周贵嫔和孙小仪，没少在陛下必经之路上偶遇，要么就掐着时辰往御书房送些甜汤点心，那点想往上爬的心思，简直明晃晃挂在脸上，看着就烦。”
沈朝盈端起念珠刚奉上的温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沉静的面容。
她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才抬眼看着王嫔，眼神清澈而平和。
“怜心。”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达，“妃嫔想争宠，想博得陛下青眼，这有什么错呢？”
王嫔一愣：“啊？可她们……”
沈朝盈微微一笑，打断她：“你想想，这深宫里的女人，家世、才情、容貌，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她们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里。”
“她们没有像父兄那样在朝堂建功立业的机会，没有市井女子经营生计的自由，她们唯一能抓住的，能改变自己处境，甚至改变家族命运的，不就是帝王的恩宠吗？”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悲悯的理解，“想往上爬，想活得更好，想为家人挣一份前程，这心思，跟宫墙外那些起早贪黑，想多挣几文钱让家人吃饱穿暖的百姓，有什么本质不同？不过是处境不同，手段不同罢了。只要她们用的是正当手段，不害人，不逾矩，那争一争，搏一搏，又有什么可指摘的？这算不得不安分，这是人之常情。”
这番话，如同清泉涤荡，王嫔听得目瞪口呆，细细品味之下，脸上那点愤愤不平渐渐被叹服取代。
她看着沈朝盈，眼神亮晶晶的，“你这心胸，真是……换我可说不出这么通透的话来。”
沈朝盈被她直白的崇拜逗笑了，摆摆手，“什么心胸，不过是换个位置想想罢了。”
然而，她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绽开，便话锋一转，那双明媚的眸子微微眯起，带上了一丝狡黠又坦荡的光芒，像只慵懒却亮出爪尖的猫儿。
“不过嘛……”她拖长了语调，指尖轻轻点了点石桌桌面，“理解归理解，大度归大度，那是本宫作为未来皇后，该有的气度和立场。”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小女儿般的娇蛮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可站在沈朝盈这个位置上，站在一个与陛下两情相悦的女人立场上，我可不是那等故作贤惠，自欺欺人的主儿。”
她直视着王嫔，眼神亮得惊人，语气坦荡得近乎嚣张，“我心悦陛下，陛下亦钟情于我，这份情意，我珍之重之，也只想独占。要我故作大方，亲手把他推到别的女人怀里？没门儿！”
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得意，“所以啊，她们送汤送水也好，偶遇也罢，只要陛下自己个儿把持得住，不往那温柔乡里钻，我乐得看她们白忙活。但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