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策勾唇一笑，眉宇神态像极了先帝，只是他更像萧贵妃。
好似过世的两个人忽然出现……
闯进视线，冲击心神，
假的，
竟全是假的！
他被毁容的脸好了，
身体好了，
什么时候好的？
竟全是在骗他？
孝宣帝思及至此，呼吸变得更急促，试图从床上起身，只是他双腿发软，一时竟动弹不得，全靠上半身的力量支撑，扑向周玄策——
可他忽得起身！
孝宣帝扑空，
竟整个人从床榻上滚落。
打落一侧放置的汤药与茶盏，发出了极大的声响。
——
殿外
群臣家眷已陆续出宫，但重臣都未曾走。
陈氏这么一闹，所有人心里都存疑，对于孝宣帝的脾气秉性，作为重臣、近臣，许多人心下多少都有些认知。
帝王之术，无人敢置喙罢了。
如今被摊在明面上，这事儿可真难堪。
看向沈家人的眼神，自然多了些同情与怜悯。
镇国公与小公爷多数时间，都远在北境，与京城权贵极少往来，平日交流也少，虽孤傲冷僻些，却也都是明火执仗的坦率之人。
忠臣良将，尚且被猜忌，其他人心里自然更不舒爽。
都在想着要为自己谋后路。
如今陛下身体欠佳，原本太子该继位，可如今摄政王身体渐好，如日中天……
大乾这命数该走向何处，还未可知。
“我已经让人先送祈安回府休息，也知会了卿卿，让她早些休息，别等我们了。”徐韵怡已将小儿子安置好，“今夜的事情，着实古怪。”
“古怪吗？”沈璟川挑眉，看向妹妹，“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大哥，你看我作甚？”
沈枝意抿了抿唇，“我确实不知情。”
“自从我那前婆婆被你送官后，我就再没见过她，我自己都一堆事要处理，哪儿有空关注她。”
沈崇德抬头看月。
十五月如玉盘，有沉云飘来，遮了半片月亮，月光倾斜，将偌大的皇城笼罩在一层朦胧又凄厉的氛围下。
“这……”
“是要变天了。”
徐韵怡只压着声音，“方才陈氏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她心下有数，只是难以相信，便又问了句。
沈枝意沉默着，笼在袖中的手指猝然收紧。
想起了林瑶瑶……
昔日，救她离开侯府。
沈枝意曾问过她：
“他背后……有人？”
“那位身份，是不可说的吗？”
林瑶瑶点头，她手指尽断，又被毒哑了，所以她只能抬头看天，啊啊叫个不停。
天？
这世上若有人能用天来形容。
那只能是当今圣上。
所以沈枝意在确认这件事后，一整个后脊发凉。
君若要臣死，
臣……真能苟活吗？
沈枝意才跟还化名为萧仲暄的周玄策撇清了关系。
人想撼天，太难。
或许她能做的，只是尽力保护家人周全。
可她没想到，有一天，圣上做的事会以这种方式被当众揭开。
她不信陈氏会出现得如此突然。
沈枝意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殿门，周玄策……
今夜之事，你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
而此时，殿内忽然传来东西打落的声音，惊得群臣呼吸一窒，有人想上前探听情况，却被侍卫阻拦。
“皇上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
众人只能站在远处干着急。
——
此时殿内
“周玄策！你敢欺朕！”孝宣帝表情痛苦，口中满是腥咸的血腥味。
“若不骗你，你能容我活到现在吗？”
“皇兄，你不亏……”
“当年你登基，流言本就很多，你靠着善待幼弟，利用我，将我视如己出，赚足了好名声。”
“你留我，是因为我有用！”
“我能帮你赚足名声，还能替你打仗。”
“你需要我，却又不想让我日渐壮大，你怕我脱离你的掌控，你需要一个可任你拿捏的摄政王，所以我这身体，就只能时好时坏，对吗？皇兄！”
周玄策此时站着，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那双眼，像极了先帝。
温柔，
却又暗藏锋芒。
“你、你什么都知道！”孝宣帝此时呼吸已非常不顺畅，病痛的折磨，导致他比之前瘦削许多，那双眼睛就更凌厉了。
只是苍鹰再雄伟……
终究是老了。
有爪子，也不再锋利！
只凭眼神，对周玄策来说，构不成半分威胁。
他走近，蹲下，睨着他，“皇兄，你与太后逼我母妃殉情时，我就在颐华宫内。”
颐华宫，那是曾经萧贵妃的住处。
孝宣帝忽得笑出声，“难怪……那日你居然在，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妃被逼死，你竟都没出来？你那时才多大？”
“周玄策，若论狠，还得是你！”
“我出来能如何？史书上，只是多留一行字：先帝崩逝，萧贵妃受不了，携幼子一起殉情。”
“知道真相，你还与我虚与委蛇？周玄策，你藏得真深。”
孝宣帝死死咬着牙，“那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杀了你！”
他眼中满是怨毒。
若是眼神能化为一把剑，恐怕周玄策身上，早已千疮百孔。
“皇兄，你聪明，也狠毒，自认为运筹帷幄，所以有些自负，你自认为可以算计所有人，甚至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假的，全是假的……”孝宣帝似乎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只是恍惚中，忽得想起什么。
“你跟沈家勾结在一起了！”
“勾结？”周玄策笑出声，“我与沈家是姻亲，这桩婚事还是您亲自赐的，我当时就跟你说，我不想娶她，是你非逼着我娶的……”
“我还要感激皇兄。”
“意意一直逃避我对她的感情，觉得我们没可能，若非您赐婚，我又怎么可能如愿以偿，娶到心爱之人。”
“你、你……”孝宣帝只觉得脑袋被人狠狠砸了下。
耳边全是嗡嗡声。
他摸爬着，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周玄策，你耍我！朕是天子！”
“所以呢？”
“在你眼里，别人的婚姻、别人的一辈子，就是可以拿来算计的筹码，所有人在你心里，全都命如草芥？”
“天子又如何？天下人任你，爱戴你，你才是天子。”
周玄策语气张狂，紧盯着他，一字一顿：
“周玄礼，你不配！”
“那朕也是天子，怎么？你们今日还想弑君？”孝宣帝此时不断咳嗽着，嘴角满是血，呼吸急促着。
他想警告周玄策，可说话却连半分中气都提不起来。
“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臣弟与太子岂会做？”
“皇兄，你身体欠佳，无力执掌江山，不如……”
“禅位吧！”
孝宣帝瞳孔猝然睁大，“疯了，你们真是疯了，来人、来人啊——护驾，来人！”
可任凭他如何叫嚣，声音都好似困顿在这一方寝宫中。
周玄策嘴角轻翘：“当年我母妃也是这般，这叫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那张脸，温雅至极。
可眼神嚣张，
尽是狂悖之色。
那般无畏，今日就算神灵显灵，只怕他也敢……
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