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书房,浓重的血腥味和墨香混合在一起。心腹内侍福安动作麻利地为他清理掌心的伤口,撒上止血生肌的金疮药,再用细软的白棉布一层层缠绕包扎。
整个过程萧承璟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那狰狞的伤口长在别人身上。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面前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上,但眼神却是空的,焦点落在很远的地方,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未息的怒潮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福安,”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冷静,“取孤的密匣来。”
一个通体乌黑、毫无纹饰的沉重铁匣被放在案上。萧承璟取出专用的火漆印信和特制的暗纹宣纸。他提笔蘸墨,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笔锋在纸上凌厉地划过:
“薇卿如晤:
宫中信至,赏赐携险。旨意欲接安安入京,其心叵测。万勿忧虑,一切有孤。旨意已绝于途,内侍永不至江南。此獠头颅,不日或为孤之回礼。江南风暖,望卿珍重自身,护佑安安。京中诸事,孤自当之。待尘埃落定,孤必脱樊笼,亲赴江南。勿念。
璟 手书”
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和不容置疑的承诺。写到“脱樊笼”三字时,笔锋更是凝重如铁铸。他迅速将信纸折叠成方胜状,以特制火漆封缄,又取过一张最普通不过的素白宣纸,匆匆写下另一行字:
“京城来的人已处置,也算还江南一方净土。勿忧。珍重。璟。”
他将这张短笺揉成极小的纸团。这时,书房门被无声推开,一个浑身裹在夜行衣里的影卫幽灵般出现,单膝跪地。
这是萧承璟为了保护沈月薇母女留在江南的影卫,急的事情也都是通过这些影卫开通信的。
萧承璟将封着火漆的密信和那个小纸团同时递过去:“即刻出发,密信务必亲手交予沈姑娘。纸团,”他顿了顿,声音冷冽如刀,“用老办法,送到‘松风’窗台第三块砖下。”
“是!”影卫接过,身影一晃,便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做完这一切,萧承璟才像是耗尽了力气,高大的身躯向后靠进宽大的紫檀木椅背里。
他闭上眼,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掌心的伤口在棉布下隐隐作痛,提醒着凤仪宫中的激烈对抗。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御案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份早已写好的奏疏,封面赫然写着“自请废储疏”。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缓缓收紧。
数日后,江南。一封带着独特冷冽墨香的密信,被一只骨节分明、极其稳定的手,轻轻放在一只纤秀的手中。
“沈姑娘,殿下的信,加急送到的。”影卫的声音低沉恭敬。
沈月薇坐在临窗的竹榻上,窗外是细雨迷蒙的江南春景。她展开信笺,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映入眼帘:
“月薇吾爱:
见字如晤。
宫中赏赐之事,我已悉知。母后懿旨,意欲召安安入京,其心昭然。勿忧!一切有我。赏赐之物,随你处置,无需介怀。传旨内侍,我已命其即刻返京,不得扰你分毫。安安绝不会离开江南半步,更不会离开你身边。你只管安心,照顾好自己与安安。江南风物,远胜京中樊笼,望你珍重。
京中诸事冗杂,然吾心念江南,念你与安安如狂。脱身之计已在弦上,静待佳音。
珍重万千。
承璟 手书”
信笺的末尾,那“承璟”二字签得尤其遒劲,最后一笔如刀锋般狠狠向下拖曳,几乎要撕裂坚韧的信纸,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