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西北边陲,朔风怒号,卷起地上的积雪和砂砾,抽打在营帐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天地间一片肃杀的灰白。然而在中军大帐旁边,一个稍大些、特意收拾出来的帐篷里,却透出融融暖意和与这苦寒之地格格不入的……喜庆。
没有张灯结彩,没有喧天锣鼓。帐内燃着几盆旺旺的炭火,驱散了刺骨的寒意。正中的案几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却干净的红布权当喜案。上面没有龙凤喜烛,只摆着两个粗陶碗,碗里盛着清澈的烈酒。旁边放着一小碟风干的羊肉,一碟硬邦邦的胡饼,便是全部的“喜宴”。
陆铮换上了一身半新的靛蓝色军袍,肩章锃亮,头发也仔细梳过。他身姿笔挺地站着,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却柔和得像化开的春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紧紧锁着帐帘。
帐帘被掀开,老军医笑呵呵地充当喜娘,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罗清柔来了。
她没有凤冠霞帔,甚至没有鲜艳的衣裙。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军服,长发难得地没有塞进帽子里,而是用一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磨得光滑的红木簪子,松松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鬓边,簪着一小朵在寒风中顽强绽放、不知名的淡黄色野花。脸上未施脂粉,被炭火烘得微微泛红,更显得一双眸子清亮如星,带着新嫁娘的娇羞与坚定,熠熠生辉。
这身装扮,在京城贵女的眼中或许寒酸至极,但在这肃杀苍茫的军营里,在陆铮眼中,却胜过世间一切华服盛妆。她站在那里,像一株在苦寒之地倔强绽放的雪莲,纯净而坚韧,照亮了他整个生命。
帐内聚集的,只有陆铮最亲信的几名副将和老军医。他们看着这对新人,脸上都带着真挚而朴实的笑容。
“一拜天地——!”老军医清了清嗓子,拖着长音喊道。没有高堂在堂,唯有这辽阔的天地,见证他们的结合。
陆铮与罗清柔面向帐外那风雪呼啸的苍茫天地,深深一拜。这一拜,拜的是这见证了他们生死相随、心意相通的边关明月与万里山河。
“二拜……”老军医顿了一下,看向案几上那两个粗陶碗,“二拜高堂……就拜这碗中酒吧!权当家乡父老的心意了!”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有湿意,转身对着那两碗清酒,又是深深一拜。这一拜,拜的是远在京城、已得音信并默许了这场特殊婚礼的亲人。
“夫妻对拜——!”
陆铮与罗清柔面对面站定。风雪声被隔绝在帐外,帐内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们清晰可闻的心跳。他看着她清澈眼眸中只映着自己身影的专注,她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融化的深情。两人同时躬身,额头几乎相触。这一拜,拜的是彼此,是穿越生死、挣脱桎梏、终得相守的深情与承诺。
礼成!
罗清柔穿着一身虽非凤冠霞帔、却也是精心准备过的绯色衣裙——料子是托人从最近的城镇好不容易寻来的上好绸缎,样式简洁大方。长发并未盘成繁复发髻,而是梳成利落的样式,簪着一支陆铮用缴获的狼牙亲手打磨、镶嵌了小小红宝石的簪子,在火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她脸上薄施脂粉,掩去了边塞风霜带来的粗糙,一双眸子亮如星辰,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和喜悦。
没有京城高堂满座的喧嚣,没有十里红妆的铺排。这场婚礼,只有呼啸的风雪声作为背景,有同袍们真诚的祝福,有老军医作为主婚人,有天地为证。
老军医乐呵呵地端起酒碗:“来来来!世子,世子妃!喝了这碗合卺酒!愿你们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在这鬼地方,能讨杯喜酒喝,老头子我做梦都要笑醒喽!”
陆铮和罗清柔各自端起一碗酒。酒是军营最烈的烧刀子,辛辣呛喉。两人手臂交缠,目光胶着,在众人善意的注视下,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液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也点燃了脸颊的红晕和心底滚烫的情意。
“好!”副将们低吼一声。
陆铮放下酒碗,看着罗清柔被酒气熏染得越发娇艳的脸庞,低声道:“委屈你了,清柔。”在这苦寒之地,如此简陋的婚礼。
闹哄哄的人群被陆铮“客气”地请了出去,帐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红烛高燃,火光跳跃,映得帐内一片暖融暧昧。
罗清柔坐在铺着崭新红褥子的简易床榻边,心跳如擂鼓,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陆铮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她。
罗清柔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脸上那道伤疤,眼中是满满的心疼和坚定:“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洞房。陆铮,我不委屈。能嫁给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她顿了顿,脸上飞起红霞,“父亲母亲那边……我已去信言明心意。他们虽忧心,但终究……是允了的。待我们回京,再好好补办一场,让他们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