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等纪凡回应，她的身影便如水墨般渐渐模糊，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在程家阵法的加持下，这份神出鬼没，比之当初的侯明哲还要玄妙几分。
纪凡摸了摸尚有余温的脸颊，又看了看手中的手帕，神色不禁有些古怪和尴尬。
片刻后，一名管事垂手走来，声音平淡无波：“纪公子，请随我来。”
纪凡敛神，跟着他走向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宴会主厅。
主厅之内，宾客云集，觥筹交错。
各大修炼世家的人物衣着光鲜，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那管事却将纪凡径直引到了大厅最角落，最偏僻的一张几乎无人问津的空桌。
纪凡抬眼，傅立群正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独酌。
两人目光相触，傅立群眼中掠过一丝复杂。
大厅的主位空悬，临安本地的修炼世家大多被安排在靠前的位置。
张茂更是坐在靠近中心区域的一席。
此刻，纪凡与傅立群却被晾在了最末之席。
一些来自江北省内其他市区的修炼世家主事人，目光时不时地扫过这角落。
其中不乏好事者，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与不屑，仿佛在看什么笑话。
“傅老，看来是有人想搞事啊。”纪凡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液清冽，入口微凉。
“你小子觉得是谁？”傅立群终于出声，嗓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纪凡看似冲动甚至有些无脑，实则心思深沉，傅立群对此心知肚明。
这是两人自十多天前墨向东父子死后，交流的第一句话。
“我得罪的人不少，不过在程家嘛……”纪凡指尖轻点下颌，一道寒芒自眼底一闪而逝，“这人即便不找我，我也会找她。”
“老夫同样如此！”傅立群重重点头，那张素来古板的老脸上，怒意勃发，声音沉了几分，“这次来这新晋的武王世家，就是为了问个理！”
当初刚到江城那点无伤大雅的小摩擦，竟会演变成后续在嘉裕的私人产业被打砸。
是非对错暂且不论，但他万般疼爱的孙女，竟因此被当众掌掴羞辱，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底线。
纪凡瞥见傅立群脸上那压抑不住的怒容，心知这怒火绝非仅仅因为眼前这末席之辱，便也没有立刻深究。
那个女人因为几句口角，就能将七姑绑架折磨一番，做出些其他出格的事情，也并不稀奇。
再说，他这次来程府，可不是为了问什么理的。
首席区域，蒋少琰端着酒杯，目光在厅内四下游荡，终于在角落里看到曾经追着自己砍的家伙。
他低声嘀咕：“这家伙怎么被安排到那种犄角旮旯去了？程家这待客之道，有点意思啊。”
杨嘉禾浅浅一笑，端起面前的灵茶抿了一口，声音清悦：“程家大宴三日，听说，今晚主事之人，是程武王新纳的二夫人。”
韩三千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这不合规矩。江北省的修炼世家，历来只有一位正牌夫人，才配得到其他世家的尊重与认可。”
这二夫人又是何意？
再说了，妾室才用纳字。
蒋少琰嗤笑一声，满脸戏谑：“若是程家真想开这个先例，先别说江北省会多出数万个身份尊贵之人，我家老爷子怕是第一个就得乐死，毕竟他老人家小妾数十，情妇数百，真是赚麻了。”
他这话一出，杨嘉禾都忍不住莞尔。
韩三千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韩三千沉吟片刻，补充：“程武王早年只有一妻，一子一女。自从独子意外身亡后，便一直沉浸在复仇的执念之中。如今大仇得报，又成功晋级武王，按理说，这正牌夫人的位置，不应该会轻易更换才对。”
杨嘉禾轻轻颔首：“终究是程武王的家务事，还是少议论为妙。”
蒋少琰却不肯放过韩三千，他用手肘碰了碰对方，挤眉弄眼：“哎，我说老韩，那位所谓的二夫人，如此对待傅老，你难道不生气？傅老好歹也是你们韩家的人吧？”
韩三千没搭理他，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宴会厅内原本有些嘈杂的议论声，忽然齐齐静了下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大厅入口。
只见程家的三位长老，七八位新招揽的供奉，以及一些程家核心的中年人，带着十余名年轻子弟，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而走在最前面，引领着这群人的，赫然便是那位董秘书。
她一改往日干练利落的职业装扮，此刻身着一袭华贵至极的宫装长裙，头上珠翠环绕，面若桃花，与往日判若两人。
在她身侧，一名气息深沉的老者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董秘书莲步轻移，在一众瞩目之下，径直走向那空悬已久的主位。
在一片寂静中，她毫不客气地翩然落座。
“感谢各位赏光，参加程家的晚宴。”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在全场缓缓扫过，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矜持，仿佛她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
“几位长老，还请代为招待贵客。”
话音一落，程家的人自觉分散去其他桌子。
两位长老什么都没表示，按照董秘书的意思照办。
程家不比其他世家，长老有很高地位，那是因为实力。
但程家的长老连个四星武灵都没有，还谈什么权利和地位，一切以武王的意志为主。
大长老程广达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锦袍，勉强遮掩住伤势，只是气息依旧不稳。
他看了一眼高踞主位的董秘书，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连名分都尚未明确的女人，不久前甚至连寻常姨太太的地位都不如，如今却能坐上这个位置，执掌程家宴席。
他暗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压下心头的不忿，走向了张茂所在的那一桌。
程泽奇却站在原地未动，怨毒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盯住了坐在大厅最偏僻角落的纪凡。
想到先前在湖畔的狼狈，再看此刻纪凡的待遇，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报复性的快意，哼，在这程家宴会上，任你再嚣张，还不是得任人摆布！
看来，这位新晋的二夫人，倒是比大小姐更懂得‘规矩’。
随着他的目光，不少人也注意到了那个角落。
先前那些对纪凡和傅立群露出不屑与轻蔑之色的人，此刻更是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嘲笑声。
程泽奇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见身边的族中同辈们都已散去，各自找好了位置陪客，他心中忽然一动。
如今程家已是武王世家，而他作为程家年轻一辈中修为最高者，虽在武城同辈中排不上号，但在这临安城内，身份已然不同。
他将视线投向了首席三人，脸上带着一丝自矜的笑意，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迈步走了过去。
他朗声开口：“几位远道而来，程某不才，愿陪同各位，略尽地主之谊。”
蒋少琰正端着酒杯，闻言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弄：“你还没资格和我们坐在一起，换个地方吧。”
此言一出，程泽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