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县衙,对于荠县百姓来说,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词汇。
对于张琮来说,这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词汇。在莹川,白莲教匪徒攻打各地县衙不显得出奇,但是在荠县就很奇怪。他张琮自己就是白莲教的人,难道他要自己打自己?
况且目前荠县作为大后方,等到张琮彻底掌控荠县,那么这里也将成为白莲教的大后方,甚至是在朝廷眼皮子底下的大后方。所以,他实在是想不到有谁会来攻打县衙。
回过神来的张琮一把抓住这名衙役,“你在胡说什么?何人在攻打县衙?”
衙役支支吾吾,“县尊,我没有胡说啊,来人虽然不多,只有十几个人,但是兄弟们都不是对手,此时恐怕那些歹人已经进入二堂了。”
“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们全都穿着劲装,手里也没有拿刀,都是木棍,可是那些木棍兄弟们都拦不住啊!”
张琮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会来攻打县衙,至少荠县明面上还是在朝廷手里,这么做就是向朝廷表态,这伙人已经反了。
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带着这名报信的衙役,张琮连忙向二堂方向走去。
刚从二堂西侧门出来,就听到打斗声。
转过来一看,几十名手拿腰刀的衙役已经将十几个手拿长棍的匪徒团团围住了。不知道是慑于匪徒的勇猛还是其他的,衙役们只是围而不打。
张琮往地上一看就明白了,衙役们不敢上,因为此时地面上躺了将近十个衙役,或捂着头,或捂着肚子,还有捂着腿的,都在地上哀嚎。
见到张琮出现,皂班班头立马上前,“县尊,这些歹人各个武艺高强,兄弟们不是对手。这些人在县衙门口之时被兄弟们拦下了,可是他们二话不说拿棍子就打,还请县尊向城外的千户所求援。”
要论荠县的武装力量,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就是荠县县衙自己掌控的,包括三班衙役,也就是皂班、快班以及壮班。在某些影视剧中,县衙的衙役身穿黑衣,那其实就是皂班。
荠县不是什么大县,因此三班衙役也只不过几十人而已。除去把守城门的壮班衙役,李四带去调查仓场街杀人事件的四名衙役,还有一队被张琮派过去准备灭掉李四等人的亲信衙役,此时剩下的衙役全在这里了,这里的人可以说就是荠县县衙此时全部的实力。
实际上县里的武装力量还不止这些,衙役其实还能配几名“白役”,也就是临时工,临时工的人数不一定,在一些经济发达的地方,甚至一个县有几千名白役。
不过荠县穷,衙役的人数尚且不够,哪还有什么白役呢!
当然,这只是荠县,如果是长吉县,除了衙役,还要算上巡检司。上文有说过,巡检司衙门是县衙的派出机构,它的存在是因为境内有一些交通要道需要把守,所以不是每个县都有巡检司。
那么县里是不是只有这些武装力量了呢,当然不是。如果是这么点人,那一个县是不是也太容易被打下来了。因此,除了县衙的武装力量,基本上当地还有驻军。
军队的存在才是一个地方安稳的重要因素。
当发生叛乱或者遭受到外部威胁之时,县令可以向兵备道申请调动附近的卫所官兵参与平叛,而荠县附近刚好有一支军队,还是身近百战的夏家军,因此,皂班班头才说建议向军队发出申请。
但此时向兵备道申请,向夏家军借兵已经迟了,歹人都已经打进来了。因此张琮并没有采纳这个建议,况且他也不敢让夏家军入城。
他自己是白莲教的,原本就是反贼,如果引夏家军入城,那不是“引虎为患”吗?所以他一直对于马吉飞掌控夏家军的进度感到不满,好几年过去了,只策反了一个夏鹰,竖监果然靠不住。
除了引卫所官兵进城,其实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签发民壮,宣布荠县进入战时状态。
对皂班班主说了几句话之后,张琮站在台阶上,向着包围圈内的歹人喊话。
“你们是何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此乃荠县县衙,冲击县衙形同造反,奉劝尔等及时悬崖勒马。”
这话张琮说的倒是大气凛然,正气浩荡。不说他加入白莲教这件事,在县令这个位置上,他还算是合格的。
李逸此时就在包围圈之内,他是眼睁睁的看着身边这群人一路从县衙大门口打进来,长棍在他们手里组成一道不透风的墙,任凭衙役们怎么努力,就是近不了身。
夏嫣然到此时也没有出手,如果荠县衙役们就这个水准,确实不需要她出手。李逸也没有出手,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因此,他此时就自然而然的充当起了夏嫣然的谈判官。
“张县令口口声声说朝廷,可眼中哪里还有朝廷,这荠县如果还是在朝廷手里吗?”
“一派胡言,荠县不是朝廷的荠县,难道还是你这些歹人的荠县不成?”
“恐怕再过些时日,这荠县就要成为白莲教的荠县了吧?”
听到这话,张琮瞳孔放大,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是心中的秘密被人道破之后的自然反应。
“你,你胡说八道,你说本官勾结白莲教?”
“这可是县令自己说的。”
“你!”
张琮气急,知道上了这小子的当了。此时已经有一些衙役在相互细语,属实是白莲教这事影响太大了,莹川可正在闹白莲呢!
“圣人言,言多必失、祸从口入!”只听张琮低喝一声,之后李逸便感觉自己的嘴巴张不开了,细细体会,嘴巴附近的经脉暂时被封闭了,随后嘴巴开始发麻。
正当李逸“嗯嗯嗯”之时,又听得张琮道:“人有重于泰山。”
下一刻,李逸感觉身上突然背上了几百斤重的东西,他的伤原本就没好,况且张琮乃是七品明心境,这一下的力量直接将李逸压弯在地,原本还想撑一下,下一刻右边膝盖便被压的单膝跪地。
其实张琮才是荠县县衙最强的实力,一个七品的明心境,一个七品的debuff制造者,这其实就是张琮的底气。任凭这些人武艺再强,只要没入品,就算是入品了又如何,照样镇压。
夏嫣然自然也发现了李逸的异常,可没等她作出反应,下一刻,一股凭空出现的力量压在她身上,这点力量还在她承受范围之内,可是身边的士兵们扛不住。
此时那些普通的士兵纷纷拄着木棍单膝跪在地上,一些人脸上冷汗都冒出来了,显然正在与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对抗。
倒是两个小旗官好一些,但是也受到了影响。
张琮的表情可不太好看,他的心中此时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他已经看出来了,场中那个虽然身穿男装,但实则是女儿身的女子,还有那两个依然站着的武士恐怕都有入品的实力。
这说明这三人有官身,或者说这几人都是入品的武夫,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让张琮惊骇了。
事到如今,张琮也顾不得心中之气的消耗了,又是一道巨力施加在被围困的众人身上。李逸和那些普通士兵这下终于是承受不住,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李逸想运转劲气来抵消,而是体内劲气的运转也受到了影响,不仅运行缓慢,而且每运转一点就像是被针扎一样,就相当于有一个钻头在体内,而这个钻头就是自己的劲气。
两个小旗官也承受不住了,他们只是从七品的小旗官,况且文官品级和武将品级还不一样。两个小旗官单膝跪地,脸上也冒出冷汗。
“速速将这些歹人拿下!”张琮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此时这些人里面就只有那名女子还站着,其他人全都或趴或跪着,正是捉拿的好机会。
衙役们也反应过来,实在是这样的场景他们见的太少了,他们很多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县令老爷这么厉害。
众人纷纷上前,准备将趴在地上的歹人们捉拿,却见这时候中间那位身穿男装的女子拿起一根长棍向着张琮疾驰而去,那速度似乎是丝毫没有受影响。
在所有流派中,六品已经是中流砥柱了,很多修行之人一生的最高成就就是七品,可见从下三品升到中三品有多难。
兵家修士六品忠仁,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能力是什么,但是毕竟是中三品。李逸趴在地,上侧过脸,正好看到夏雅然手提长棍飞身逼近张琮,张琮吓得脸色煞白。
他虽然是七品没错,但是儒修也需要修行的,这些年他忙着白莲教的事情,忙着敛财,哪还有什么功夫去修炼,将这些人全部按在地上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见到夏嫣然飞身而来,张琮急忙喊道:“快将此人拿下。”
皂班班主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箭步拦在张琮身前,才把刀抽出来,一根棍子就抽在身上。
顿时,皂班班主就像一颗炮弹一样被打飞,倒地之后半天没有动静。
那些原本还想要上前的衙役见状,纷纷后退。张琮大怒,大声呵斥,可是这些人就是不敢上前。
夏嫣然拎着木棍一步一步的接近张琮,每走一步就好像在张琮心里踩上一脚,等到夏嫣然走到身前几步远之时,张琮已经跌坐在地了。
“你,你大胆,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你这是谋反。”
此时张琮内心里依然相信这女子是入品武夫,而不愿相信这女子是入品的官员。如果是入品的武夫出现在这里,还有很多种可能,如果是入品的官员出现在这里,而且知道自己加入了白莲教,那么一定是来捉拿自己的。
夏嫣然还在逼近,这时候张琮突然大喝,“你再往前,你手下的那些人可就活不了了!”
闻言,夏嫣然看向身后,却见院子里突然多出了好几位身穿劲装的刀客,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劲弩,这些都是制式弓弩,弓弩上的箭矢箭头还冒着寒光。
此时,几支弓弩正瞄准着李逸等人。
夏嫣然皱起好看的眉,拎着的木棍突然伸到了张琮的胸口。就刚才这一下,差点没把张琮吓死。
“放了他们,否则,你也死!”夏嫣然还是受到了威胁。
“没用的,你杀了本官,他们也照样会死。”
夏嫣然不管,直接拎起张琮向着场中走去,“都后退,弓弩手也后退,不然保不齐县令就要命丧当场了。”
衙役们相互看了看,纷纷往后退,但是这些手拿弓弩的劲装刀客却一动不动,箭矢依然瞄准着李逸等人。
拎着张琮的手突然用力,随后张琮发出惨叫,“让你的人把弓弩放下。”
张琮此时疼的不得了,口中呼喊,“放下,快放下!”可是弓弩手们依然不为所动。
“看来他们也不听你的,这些人就是白莲教的吧?看来你在白莲教里的地位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啊,他们也没有那么在乎你的生死。”
这句话简直诛心,此时张琮依然在痛呼,就是不知道这呼喊声中到底有几分是因为真的疼痛,有几分是因为白莲教匪徒的所作所为。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