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春,南阳郡,卧龙岗。
春雨初歇,洗净了卧龙岗的尘埃,山林间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与湿润。翠竹轻摇,落英缤纷,几声清脆的鸟鸣自幽篁深处传来,更显得此地清幽绝俗,宛若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丹青,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林凡与苏哲并肩立于一处依山傍水的茅庐篱笆院外。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墨香、新翻泥土的芬芳以及雨后草木特有的清冽气息。这便是传说中徐庶徐元直与友人隐居读书之所。眼前的茅庐虽简朴无华,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院内几畦青菜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几株桃树枝头已缀满了含苞待放的粉色花蕾,显露出庐中主人那份淡泊名利、雅致脱俗的情怀与志趣。
林凡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连日来因徐州战局而绷紧的心弦,竟也奇迹般地放松了些许。他知道,能否在此寻得经天纬地之贤才,将直接关系到他未来匡扶汉室、安定天下大业的走向。尤其是那位可能与传说中的“卧龙先生”诸葛孔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徐元直,更是他此行志在必得的重要目标。
“主公,观此地清幽之气象,庐中主人必是胸怀丘壑、不同凡俗之高士。”苏哲立于林凡身后,轻声赞叹道,眼中亦是充满了对这种隐逸生活的向往与对庐中主人的由衷好奇。
林凡微微颔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便服,上前一步,立于篱笆院外,声音平和中正,不带丝毫官宦的倨傲,朗声道:“晚辈林凡,携幕僚苏哲,冒昧前来,特为拜访卧龙岗徐元直先生,不知先生可否在家中?若有叨扰,还望海涵。”他的声音,在空谷间回荡,清晰而沉稳,充满了对隐士的尊重与求贤的诚意。
片刻之后,茅庐那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位身着青色布衣,头戴方巾,面容清癯,目光却炯炯有神、睿智深邃的青年文士,自庐中缓步而出。他约莫三十上下年纪,身形略显单薄,但步履从容,自有一股山林隐逸之士的洒脱与傲岸。他上下打量了林凡与苏哲一番,见二人虽然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尤其是林凡,眉宇间那股英武沉稳、顾盼自雄之气,以及眉宇深处隐隐透出的、历经沙场磨砺的刚毅与忧国忧民的深沉,绝非寻常游学之士或地方官吏可比。
“贫贱野人徐庶,不知林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那青年文士对着林凡与苏哲拱手一礼,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丝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与从容。
林凡心中一喜,暗道果然是徐庶徐元直!他连忙上前,恭敬地回了一礼,言辞恳切道:“林凡冒昧来访,叨扰先生清修,实乃罪过。久仰先生高才,隐居于此,凡今日特来求教,望先生不吝赐见,指点迷津。”
徐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隐居卧龙岗,与石韬、孟建等人以文会友,谈经论道,虽在南阳士林之中略有薄名,但远未到能惊动林凡这等坐拥数州之地、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更以“仙家科技”名动天下的一方诸侯,亲自前来拜访的地步。这林凡,不辞辛劳,轻车简从,深入山野,其求贤之意,倒是显得颇为真诚。
他将林凡与苏哲引入茅庐之内。庐中陈设简陋至极,唯有四壁之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书简,一张以粗糙木料打磨而成的木案,案上散放着几卷泛黄的古籍和文房四宝,旁边是几个用蒲草编织的团垫,角落里,还斜放着一方古琴,琴身已有些许斑驳,却擦拭得一尘不染。整个茅庐,虽然清贫,却充满了浓郁的书香气息与主人高洁的情操。
分宾主落座之后,徐庶亲自为二人沏上用山泉水泡制的清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他这才缓缓开口,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林凡:“林将军如今身系天下安危,肩负匡扶汉室之重任,日理万机,为何会屈尊来到我这荒僻的卧龙岗,寻访庶这等无名无位的山野村夫?”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审慎。
林凡坦然一笑,笑容中充满了真诚与敬意:“先生谬赞了。林凡虽略有薄名,然天下未平,黎民倒悬于水火,心中时刻不敢有丝毫懈怠。先生之才学品行,凡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先生真容,实乃林凡三生之幸。凡此来,一来是为一睹先生卓然风采,聆听先生高论;二来,也是出于一片赤诚之心,想恳请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上佐天子,下安黎庶,共扶大汉江山,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不带丝毫矫揉造作之态。
徐庶闻言,默然不语,只是端起面前那粗陋的陶碗,轻轻呷了一口尚自温热的清茶。茶雾氤氲,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始终在林凡的身上细细打量,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年轻的传奇人物,彻底看透一般。他自然也听闻过林凡在冀州推行均田令、兴办格物院、发展民生科技,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府库充盈的种种事迹,心中亦曾有过几分由衷的敬佩与向往。但他也知道,这乱世之中,诸侯争霸,大多是打着仁义道德的旗号,行那争权夺利、满足私欲之实。这林凡,是否也与那些口蜜腹剑、沽名钓誉之人,一般无二?
“将军可知,”徐庶缓缓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无波地说道,“庶早年曾因一时冲动,行侠仗义,误伤人命,一度亡命天涯,后虽痛改前非,弃武从文,然终究是一介有过之罪身,德行有亏,不堪大用。且庶生性疏懒,耽于山水,惯于田园之乐,于这波谲云诡的庙堂权谋之事,实不擅长,亦无心涉足,恐难当将军匡扶天下之重任,反会误了将军大事。”他这番话,既有自谦之意,亦不乏对林凡的试探与考验。
林凡闻言,却是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满了对徐庶过往的理解与对人才的渴求:“英雄不问出处,往事如烟,何足挂齿?林凡所重者,乃先生今日之满腹经纶与匡世济民之胸怀!至于庙堂权谋,林凡亦不喜之。我所求者,乃是能与我一同脚踏实地,为这天下苍生,为这多灾多难的华夏,做些实实在在事情的同道中人!先生若真有心于山野之间的这份宁静,林凡亦不敢强求。只是……”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望向窗外那片生机盎然的田园,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悲悯与沉重:“这卧龙岗虽好,却也只能独善其身,保一方清净。而如今放眼天下,烽烟四起,狼烟遍地,饿孚载道,白骨露野,先生学究天人,怀经天纬地之才,难道真的忍心坐视这亿万黎庶,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在绝望的深渊中哀嚎哭泣,而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吗?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方不负此生所学,不负苍天所赋!”
林凡的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徐庶的心坎之上!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万钧之力,震荡着他那颗早已因世事炎凉而略显沉寂的心!
徐庶闻言,身体微微一震,握着茶杯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几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想起自己这些年,为了躲避仇家,也为了寻求真知,游历天下,所见所闻,无不是官逼民反,豪强兼并,饿殍载道,白骨露野的凄惨景象。他也曾有过“澄清玉宇,济世安民”的满腔热血与雄心壮志,只是苦于明主难寻,报国无门,方才心灰意冷,选择与好友一同在此隐居避世,以读书弈棋,排遣胸中块垒。
林凡的这番话,无疑是再次点燃了他心中那熄灭的火焰!
“将军之言,振聋发聩,庶……愧不敢当。”徐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荡,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林凡,沉声道,“实不相瞒,庶在此卧龙岗隐居,亦是心有不甘。每念及天下苍生之苦,便夜不能寐,食不甘味。若将军真能如传闻所言,以仁义为本,以科技为辅,匡扶汉室,安定天下,庶……庶愿为主公效绵薄之力!”
林凡闻言,心中大喜过望!他知道,自己这番推心置腹的言辞,终于打动了这位颍川名士!
“先生肯出山相助,实乃林凡之幸,亦是天下苍生之幸!”林凡激动地站起身,郑重地向徐庶行了一礼,“林凡在此立誓,定不负先生所托,必将竭尽所能,扫平奸佞,重塑乾坤!”
徐庶亦是起身回礼,神色郑重道:“主公言重了。庶既择主,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庶还有一事相求,不知主公可否应允?”
“先生但讲无妨!”
徐庶微微一笑,道:“庶有一挚友,姓诸葛,名亮,字孔明,亦隐居于此地不远处的隆中山中。其才华横溢,学究天人,胸中所藏之韬略,经世济民之良策,胜庶十倍不止!若主公能得其辅佐,则如虎添翼,霸业可成,天下可定!庶愿为主人引荐,只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继续道:“孔明此人,性情高洁,志向远大,常自比管仲、乐毅,非明主不事。且其心中,似乎早已对某位以仁德闻名于世的皇室宗亲,有所期许。庶虽愿为主人引荐,但孔明最终是否会选择辅佐主人,庶亦不敢断言。还望主公能以至诚之心,亲自前往拜访,以示求贤之意。”
林凡闻言,心中虽然对诸葛亮可能不会选择自己而感到一丝遗憾,但也明白,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更何况,他深知历史上诸葛亮与刘备之间那段“三顾茅庐”的君臣佳话,那几乎是“命中注定”的羁绊。自己虽然拥有超越时代的科技和理念,但在“仁德”这个标签上,此刻的自己,或许还无法与那位颠沛流离却始终不忘初心、以“兴复汉室”为己任的刘皇叔相比。
“先生之意,林凡明白了。”林凡坦然一笑,道,“强扭的瓜不甜。孔明先生既有自己的抉择,林凡亦当尊重。不过,能得先生引荐,与这等旷世奇才见上一面,聆听其高论,亦是林凡之幸。无论结果如何,林凡此行,都了无遗憾。”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更何况,林凡相信,只要我能持之以恒,推行仁政,以科技强国,让这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即便孔明先生今日不选择我,他日,也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甚至……主动前来相助,亦未可知!”
徐庶看着林凡那充满自信与豪情的眼眸,心中不由得再次生出几分敬佩。此等胸襟与气魄,确实非寻常诸侯可比!
“主公能有此心,庶深感欣慰。”徐庶笑道,“既如此,庶便即刻修书一封,并亲自陪同主公,前往隆中拜会孔明。至于能否请动卧龙,便看主公之造化了。”
林凡大喜,再次向徐庶深施一礼:“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第二卷 逐鹿中原 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