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狐妖索命?”
“可不是嘛,就今早东巷那个刘老头,浑身上下跟焦炭似的,都被吸干了……”
说书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发尾系着红绳的姑娘道:“都说是狐妖索命呢,专吸那些个不干净的男人的精气。”
“那你这么大声吆喝是嫌命长了?也不怕狐狸精来找你。”旁边的姑娘道,“何城主可下了令不许谈论此事。”
“怕什么?我又不是男人。七日内三条人命,被活生生吸成干尸,皮贴着骨头,那才叫一个怕人!”
“整个陵川城人心惶惶,哪是瞒就能瞒得住的?”
“……”
临窗软榻上,白佑靠窗支着下颌,不经意地听着那些对话。
龙纹折扇半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雪初夏暖阳下,雪白衣袍显得更加透亮。
他轻轻叹了口气。
南安陵川的百姓几乎都知晓,最近在闹邪祟。
坊间有许多传闻,最津津乐道的说法就是狐狸精化形报复,专吃作风不好的男人。
那妖邪能将人活生生地直接吸成干尸,恐怖如斯,此事一出便在城里引起不小骚动。
为了避免百姓惶恐,这事很快便被何城主压下去,并上报给了天下第一仙门苍幽山。
虽然这事压着和没压也没什么区别,但案卷上报要费些时日,眼看着死者一个接一个,何城主便请了白佑先行查案。
想到这里,白佑抿了一口茶水。
说来他也是两年前涉旅参悟,要找寻住处时碰巧路过陵川,看中了南幽山谷的一处小屋,机缘巧合之下才结识何城主。
而在那之前,他是跟着洛川的一个老道士学术法,但自从他下山之后,师父就再也没了音讯。
说来也怪,自打记事起,白佑的生活中只有那老道,他从不曾见过自己的爹娘,就算偶尔提起,他师父那是闭口不谈。
白佑有时追问急了,老道也只是高深莫测地重复一句话。
“待你及冠那年,自有知晓身世的契机。”
而现在,正是白佑及冠之年。
在白佑接下这桩案卷之前,他曾算过一卦,此事极大可能就是那年师父口中的契机。
况且不说身世之事,当下陵川邪祟横行,短短七日就犯下三桩命案,扰的一带不得安宁,白佑作为修道者,定不能坐视不管。
所以于情于理,这案卷他都得接。
更何况何城主还曾承诺,破案之后会有丰厚酬劳。
“……”
收回思绪,白佑看向楼下说书台上的先生。
“这魔族的顾城渊仅用了十八年便重建了苍幽山,他究竟用的是什么法子?”
说书台上的先生折扇一合,捋着胡子故作高深:“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突如其来的拍板结束,倒是吊足了白佑这些听客们的胃口。
听着楼底下响起的议论声,白佑将视线重新落回盘中的酥点当中。
荷花酥已经只剩一些碎屑。
可他还没有吃够。
何城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正想着要不要再叫一盘,丝帘却在这时轻轻摇曳起来。
抬眼看过去,瞧见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
少年一身青衣,手持酥点盘子撩帘走进来,俯身将他快吃完的荷花酥又补了一盘。
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由于这少年生的太过于好看,他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白佑总觉得,这人没来由地熟悉。
可他仔细想了一圈也没有此人的印象,他们二人确实是第一次见。
白佑望着他,微微皱起眉头。
注意到白佑的眼神,少年冲他挑了挑眉,而后在他的注视下,居然从腰间拿出一折案卷,递给他。
“……?”
少年语气轻松:“何城主临时有事不能赴约,交代我将这东西交与道长。”
白佑这才恍然,伸手接过案卷:“多谢。”
原本以为少年将这案卷递给他之后就会离去,可令他意外的是,那少年竟然直接坐到了对面的软榻上。
白佑疑惑一瞬,捏着案卷的手没有急着去打开那绳结。
少年好看的黑眼睛眨了眨,轻笑道:“这案卷我若是想看,送来的路上我便打开了,道长不必多心,只不过在这里躲个懒罢了。”
虽然这个说辞很强词夺理,但不知为何,白佑还真放松了些。
“你……是这说书楼的小厮?”
“不错,怎么了?”
白佑默默收回眼神,心道那人谎言太拙劣,明明身上的衣服料子都是顶好的,哪有小厮会这般招摇。
既然对方不说真话,白佑也不再费心思,解开案卷绳结低头览阅。
当他看完上面的字迹,心中不免一沉。
昨夜寅时在东巷寻到的干尸,何城主已经查证是东巷的老刘头,在夜里丑时死于自家门前。
尸体周围还有一些残留的朱砂,依稀看上去,似乎是用朱砂画了什么阵型之类的东西。
除此之外,何城主已经查出,死者生前曾去过含春苑。
且不只是老刘头,前面的两具尸体,生前也都去过含春苑。
白佑见此皱眉,眼看向窗外。
只见一座繁华的可以说是奢侈的青楼,花红柳绿的雕漆木楼,悬着楠木珠匾上书[含春迎君]四个大字。
雕梁画栋,甚是奢靡。
少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歪了歪脑袋:“道长在看含春苑?”
白佑顿了顿,温声道:“不错,你可了解那含春苑?”
“道长想查含春苑?”少年笑道,“那可不太容易,那青楼暗势太强,恐怕查不出什么。”
白佑疑道:“一座青楼,还有暗势?”
“那鸨娘脾性多变,瞧着不像什么善茬,加上陵川商客居多,含春苑美人如云,自是财大势重。”
白佑若有所思。
少年继续道:“这凶案闹得传闻四起,何城主压都压不下来,那含春苑反而却更加热闹,道长哥哥还是小心为上。”
面对这个长的异常俊俏的男人,白佑不禁坐正了身子:“你都知道些什么?”
“也不算是我知晓什么,只是这坊间传闻早就满天飞,含春苑恐怕早就做了对策,若直接大动干戈,应当是查不出什么的。”
白佑琢磨着他的话:“你的意思是,现在何城主不出面,是想让我自行暗地调查?”
“道长聪明人。”
白佑笑了笑,收起案卷起身道:“多谢提醒,你继续躲懒吧,我还有要事去做。”
少年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荷花酥,喊住他:“道长哥哥不吃些再走?我特地……”
白佑疑惑地眨了眨眼:“特地什么?”
少年一顿,摇了摇脑袋:“……我特地换了些新鲜的,道长若是不吃就只有倒掉了。”
两人沉默一会,白佑走上前拿了一块,而后冲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在某个深巷角落,何家家丁躺在墙角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愣了一会,而后一个激灵站起来。
一摸兜袋,空空如也,顿时欲哭无泪。
家丁不禁哀嚎一声。
哪个杀千刀的把案卷给抢走了?!
还要不要他活了?!
没等他难过多久,动作间从衣兜里掉落出一张字条。
他随手捡起来一看,哭声戛然而止。
[案卷我帮你送给白道长,你只需照常回去,说案卷已经送到便是.]
翻过字条一看,背面还粘着一片金叶子。
家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