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婉月从那狗洞里匆匆钻出来。
纵使是在地面上,都能感受到地底下那股惊心的震动。地面之上许多砖瓦都已皲裂,有些地基浅的屋阁已经歪倒着下陷。
云锦轩早已乱成一锅粥,顾城渊和萧程肆被这异动惊醒,匆匆一路寻到震动的源头,顾城渊看着那已经塌陷下去的金阁,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四处张望一番,看到了不远处垂头丧气的狸花猫。
后颈忽然被人揪住,罗婉月瞪着兽眸回头,眼神不善。
“你怎么在这?”顾城渊拎着它,“金潼呢?还有我的师尊呢?”
罗婉月喉咙里一阵呜咽,十分暴躁地抬起爪子,亮出尖利指甲,狠狠挠了上去!
“嘶——”
手背上赫然多出几道血淋淋地抓痕,顾城渊吃痛将她松开,刚准备开口骂她野猫,地面却再次传来剧烈抖动。
下一刻,金阁以及周围的楼阁全部松陷下去,从一片废墟之中,赫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身影,以及一阵刺眼的蓝光。
顾城渊望着那道结界,稳住身影后也顾不得身后的萧程肆,立即朝那边奔去。
那道蓝光只需一眼他便能认出那是属于白佑的灵光!
楼阁倒塌掀起巨大尘埃,萧程肆以袖掩鼻,透过尘浪去看远处的景象。
只见一只足足有四层楼高的巨大蟾蜍趴在废墟中心,坑坑洼洼的皮肤里流着灼人脓水,庞大的两颊频频鼓动,地面每一次震动都是因为他在吸气!
萧程肆顿时被恶心的脸色发白,他再去看白佑那层结界里的骇人景象,更是瞪大了眼睛。
“……”
瞳孔里映着血树,萧程肆忽然想起什么,他抬手按住太阳穴的刺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且化千魂缠金殿,夜夜断肠不得安……”
“夏锦蝶……”他颤抖着眼睫,“你,说的是真的?”
另一边顾城渊已经掠到白佑的身前,眼睛里映出那数千棵血树,心中也是惊骇不已:“这是魔族的血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树上都挂了人?!”顾城渊看向那巨大的蟾蜍,心底泛起一阵恶心,“金潼上哪抓的人?”
白佑蹙眉还没有回答,金潼就已经甩起带毒液的长舌,狠狠砸在那道结界之上。
白佑霎时唇瓣褪去血色。
“师尊!”
“无碍。”
“……此事说来话长。”白佑寒声道,“我且问你,这些人可还有救?”
顾城渊顿时明白他想做什么,几番犹豫之下,还是摇了摇头:“这血树阴邪,只要与其血脉相通,就彻底不会再有醒过来的机会。”
“只要树死,他们便会即刻化为灰烬。”
“……”
金潼再次甩起长舌,不停砸向结界,他猖狂地笑着:“我倒没有想到这些死人还有此等作用,哈哈哈哈白宗主,既然你救人心切,我就做回好人告诉你……”
“这些人还有救,只需将心中与血树纠缠的树根除去,他们就能活。”
“白宗主你可千万要救他们啊——哈哈哈哈哈哈!”
粗哑的声音在耳边震动,白佑沉默一瞬,抬眼时眼底一狠,他咬破指尖,用血画符,玉龙灵光再次暴涨,结界的蓝光更浓。
“你在这里守着。”
白佑说罢,不等顾城渊反应就提剑向金潼掠去。
金潼笨重的身躯来回碾动,建筑和来不及躲闪的人都被碾碎,白佑挥剑斩断他挥过来的长舌,可很快那断舌又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原样。
“纵使你如何修为强劲,可到头来终归是肉体凡胎。”金潼咔咔怪笑,“我翻手就能将你压的翻不了身——”
庞大的爪子从天而降,一掌将他覆盖,还十分恶劣地捻了捻。
顾城渊和萧程肆都是一惊。
可金潼却忽然哀嚎一声,一道白光冲破那只巨大的爪子,飞速绕到他的脖颈处,玉龙狠狠扎进去,顿时喷涌出一股黑血!
白佑浅眸狠厉,手中玉龙寒光乍现,欲要将他的头砍下来,金潼却眼珠子一转,身上的焰火烧地更旺,抬起爪子一巴掌将白佑扇飞出去!
衣袖疯狂摇曳,白佑重重落入一堆废墟,漫起一阵尘埃。
片刻后,他挣扎着从乱石中站起,唇间溢出一丝鲜血。
见白佑吃力,结界里的顾城渊却只能干着急。
戾气涌上浅眸,白佑怒极咬牙正要动身,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猫叫。
他抬头去看,瞧见罗婉月正鲜血淋漓地紧紧抓着残破阁顶一角,而她身下便是一团烧的正烈的焰火,来不及多想,白佑就已经俯身过去将它接住。
金潼见此不禁冷笑:“白宗主果然仙人之姿,连一个畜生也要救。”
说完他就再次甩起长舌。
就在此时,地面忽然亮起一道浅碧灵光,灵光越来越盛,渐渐铺满整个云锦轩!不等众人反应,浅碧灵流就已经缓缓从地下升起,像是牢笼一般将金潼困锁在其中。
紧接着,两道寒光划破夜色,带着锁链将金潼缠紧。
金潼暴怒地抖动身体:“谁……是谁?!”
白佑看着眼前熟悉的灵流,倏地松了口气。
阁顶轻飘飘落下一道碧色,宽大袖摆徐徐落定,苏晏州一手掐诀,另一只手展开折扇轻轻摇了摇:“白宗主,先前我就与您说过,这结界之术要用巧劲儿,否则反噬很伤身子的。”
白佑默默将怀里的猫放回地面,而后抬眼看向那边的混乱:“事态紧急,来不及多想。”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怎么来了?”
苏晏州笑道:“亏得沈峰主惦念着你这边,昨日察觉不对我们便立刻赶来。”
“……”
瞧着那道紫色身影,白佑紧皱的眉间松了些。
被锁在结界里的金潼暴躁地左冲右撞,苏晏州感觉到自己的阵法要被冲破的迹象,暗暗加大了灵流输送:“这孽畜,劲还不小。”
白佑不再多言,唤出玉龙便再次加入混战。
沈墨时与秦湘兰正与金潼缠斗,幽紫剑气尽数望那蟾蜍身上招呼,却只砍破几丝皮肉。
沈墨时见状胡子一翘,冲着刚加入混战的白佑冷哼:“这皮厚的跟你那魔徒一样!”
白佑:“……”
秦湘兰腕间软刃倾斜而下,将金潼身躯缠住,随后蓦然变得尖利,欲要将他绞死,却被那坚韧的外皮给弹开。
秦湘兰见状落回地面,水色眸子疑惑地眨了眨,不解道:“这样都绞不开?”
正当几人僵持不下时,顾城渊那片结界里的血树忽然轻轻晃了晃。
顾城渊原本还在观察金潼的弱点,忽然衣摆却被人拉扯几下。
“走开。”顾城渊挥手将他赶开,可说完又觉得不对劲。
哪来的人?
他回过头去瞪着那个瘦弱的少年:“你怎么还活着?”
少年怯懦地抿了抿唇,嘶哑着开口:“我有办法将它打倒。”
他指了指远处的金潼,
顾城渊狐疑道:“你?”
“嗯。”少年点了点头,向他伸出手掌,“不过我差一点灵力。”
顾城渊皱了皱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伸手给他渡了些灵力:“你有什么办法?”
少年忽地闭眼,口中念着什么怪调,顾城渊仔细听了听,听不出是什么法诀。
另外一边的白佑一行人原本战况正焦灼,可眼前的金潼却忽然埋头狂嚎。
“什么东西——!?”
金潼怒喊着,身上的皮肤开始皲裂,模样十分恐怖。
虽然不明所以,但白佑还是看准时机,一挥玉龙砍了下去。
没有那层坚韧的皮甲,玉龙很轻易地就将他的皮肉刺穿。
金潼顿时发出一阵惨叫。
下一刻,他的血液里居然开始爬出一群群的虫子。
众人皆是一惊!
沈墨时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顾城渊身边的那个少年,沉声道:“……现在居然还有人会蛊术。”
金潼周身黑气弥漫,身形开始渐渐缩小,最后又化回了那副人形,只不过皮肤已经被撑的有了裂纹,看上去已经不成人形。
“……”
金潼面如死灰,拖着破烂的身子还试图逃跑,白佑一剑扎在他的眼前。
众人纷纷落回地面。
白佑走上前去,抽出玉龙横在他的脖颈处,厉声问他:“这血树上的人,要如何才能救?”
金潼闻言一顿,原本耷拉下来的嘴角又扬起来。
“……我都死路一条了,哪还会如您的愿?”
他嗬嗬笑着,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白佑心中一沉,挥出玉龙要去砍他的手却已经来不及。
轻轻一声响指,远处结界里的顾城渊和那少年皆是惊呼一声。
白佑猝然回头,望着结界脑中一片空白。
只见那些血树居然迅速大片大片地枯萎,化为一堆又一堆的灰烬。
“……”
顷刻间,金潼一念之间便挫灭了数千条性命。
气氛一阵沉默。
白佑垂头静默半晌,而后胸膛剧烈起伏,蓦地捏紧拳头,转身一拳将金潼的笑脸砸凹进去。
“玉泽!”
身旁的秦湘兰和苏晏州赶紧拦住他。
沈墨时见他双目猩红,默默叹了口气:“他现在还杀不得,平天阁还在等着他。”
“……”
金潼还是哈哈笑着,绿豆般地眼睛转了转,一眼瞧出隐匿在人群中的萧程肆。
两人对视一瞬,萧程肆顿时感到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爬上背脊。
金潼盯着他缓缓开口:“……反正都要死了,我还有个秘密,白宗主你要不要听啊?”
白佑气息不稳,听了他的话又皱起眉头,眼底一片森寒嫌恶:“什么?”
见金潼旋即就要开口,萧程肆呼吸一滞,猛地瞪大双眼。
“白宗主你的徒弟……”
话音刚落,众人便听见兵器出鞘的声响,接着白光一闪,下一刻,金潼的头颅便滚落在地。
“……”
沈墨时看着金潼的尸首,抬眼怒视萧程肆:“你做什么?!”
萧程肆收回兵刃,立马伏身朝白佑跪下:“是弟子僭越,任何责罚弟子都认,只是这金潼曾灭我家门,此仇不报,弟子难以心安。”
白佑望着他,眉头紧皱,须臾,他闭了闭眼,疲惫道:“你可知渊城内中详细?”
“弟子略知。”
“好。”白佑睁开眼看向他,“既然你杀了金潼,那么平天阁就由你去上。”
“……”
萧程肆身形一顿,片刻咬牙道:“……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