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在济世堂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和话语,如同附骨之蛆,让沈云昭心头蒙上浓重的阴影。她带着苏玉竹回到国公府,将其安置在锦瑟院偏厢,对外只称是请来的医女负责调养自己身体,并协助管理府中药材库。苏玉竹性情沉静,医术精湛,很快便赢得了周嬷嬷和碧玉的好感与信任。沈云昭心中稍安,这位盟友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多久。一场更猛烈、更凶险的风暴,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定国公府!
这日清晨,沈弘正要上朝,管家沈忠脸色煞白,脚步踉跄地冲进前厅,手中攥着一份还带着墨香的邸报抄本,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国……国公爷!大事不好!今日早朝……有御史当廷弹劾您!罪名……罪名是纵容恶奴,侵吞军粮,草菅人命啊!”
“什么?!”沈弘如遭雷击,猛地站起,一把夺过邸报抄本。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臣,监察御史王焕,谨奏:参劾定国公沈弘,御下不严,纵容府中恶奴钱有财,勾结户部仓场小吏,于去岁北疆军粮转运中,以次充好,倒卖霉粮,致使边军将士中毒死伤者众!更有甚者,事发后为掩盖罪行,指使恶奴栽赃陷害新掌柜,祸乱京城商贾秩序,实乃祸国殃民,罪不容诛!请陛下圣裁!”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沈弘气得浑身发抖,怒目圆睁,手中的邸报抄本被捏得变形!钱有财侵吞的是绸缎庄的产业,与军粮何干?!这分明是构陷!
“国公爷!还有!”沈忠几乎要哭出来,“那王御史还参您……参您治家无方,后宅不宁,嫡庶不分,致使府中流言四起,有辱勋贵门风!更……更暗指西河庄佃户闹事,乃您纵容管事盘剥所致,恐激起民变,动摇京畿安定!”
这已不仅仅是弹劾沈弘个人,更是要将整个定国公府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纵奴侵吞军粮,这是抄家灭族的重罪!而后宅不宁、盘剥佃户激起民变,更是火上浇油,足以让圣心震怒!
“好!好得很!”沈弘怒极反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杀意,“这是要把我沈家往死里整!备轿!本公即刻进宫面圣!”
沈弘匆匆入宫,国公府内却已乱成一团。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下人们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柳姨娘虽被禁足,但其心腹仍暗中传递消息,芳菲苑内隐约传来压抑的、近乎癫狂的笑声。沈云瑶则在自己的院子里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哭喊着“报应”。
锦瑟院内,气氛同样凝重。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碧玉急得团团转,“侵吞军粮?这……这是天大的罪名啊!”
周嬷嬷也面色惨白:“定是柳氏余孽,或是老爷在朝中的对头,借题发挥,落井下石!”
沈云昭坐在书案后,面沉如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弹劾来得太过蹊跷和迅猛,时机也选得极毒——正好在钱有财被杖责发卖、柳姨娘倒台、西河庄事件刚刚平息,府中人心浮动之际!这绝非巧合!
“嬷嬷,碧玉,慌什么!”沈云昭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仿佛能抚平惊涛,“父亲行伍出身,最重军纪,岂会纵容恶奴染指军粮?此乃构陷无疑!当务之急,是找到证据,为父亲洗刷冤屈!”
她迅速下令:“碧玉,你立刻去找陈三!让他动用所有关系,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三件事:第一,去年北疆军粮转运的具体路线、经手官员名单,尤其是负责押运和验看的!第二,钱有财被发卖前,所有接触过的人和经手过的账目,特别是大额不明银钱!第三,那个弹劾的王焕御史,背后是谁指使!查他最近见过谁,收了谁的钱!”
“是!”碧玉领命,立刻飞奔而去。
“嬷嬷!”沈云昭转向周嬷嬷,“你立刻带几个绝对可靠的人,秘密清查府中所有账册,特别是柳氏掌家期间,府中所有田庄铺面、库房收支,重点查与钱有财、以及与户部仓场有丝毫关联的账目!哪怕是一笔不起眼的银子,一根线头都不能放过!我怀疑,钱有财或者柳氏,可能被人利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别人侵吞军粮的替罪羊,而某些线索,就藏在府中旧账里!”
“老奴明白!”周嬷嬷深知事态严重,立刻去办。
沈云昭独自留在书房,指尖冰凉。她摊开一张白纸,迅速写下几个关键点:军粮、钱有财、户部仓场小吏、王焕御史、幕后黑手。
钱有财一个绸缎庄掌柜,如何能勾结户部仓场小吏,染指军粮?除非……他背后还有人!柳姨娘?不,柳姨娘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她只盯着内宅和府中产业那点利益。那么,是谁?安王?还是……其他与沈弘有宿怨的朝中大佬?
西河庄事件被牵扯进来,更说明对方不仅是要扳倒沈弘,更是要彻底搞臭定国公府的名声!流言、佃户闹事、弹劾……环环相扣,这分明是一张精心编织、蓄谋已久的大网!
“父亲……”沈云昭心中涌起强烈的担忧。沈弘性格刚直,在朝中树敌不少。此番弹劾,证据虽可能是伪造,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陛下若迫于压力,先行处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刻都如同煎熬。临近午时,沈弘阴沉着脸回到府中。他虽未被当场下狱,但已被勒令停职,于府中“闭门思过”,等候都察院与刑部联合查办!这已是极严厉的惩处,等同于软禁!
“父亲!”沈云昭迎上前,看到沈弘眉宇间压抑的怒火和疲惫,心猛地一揪。
沈弘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声音沙哑:“清者自清!本公倒要看看,那些魑魅魍魉能拿出什么‘铁证’!”话虽如此,但他紧握的拳头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停职待查,对一位国公、一位武将而言,是莫大的屈辱!
午后,坏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沈弘在兵部的一位得力门生,因“涉嫌贪墨军饷”被下狱。接着,京兆府派人来,以“配合调查”为名,带走了绸缎庄新掌柜方掌柜和几个曾与钱有财共事的伙计!更雪上加霜的是,负责调查军粮案的刑部侍郎,正是与沈弘素来不睦的安王党羽!
整个国公府上空,阴云密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府中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怒正处于暴怒边缘的国公爷。
沈云昭将自己关在书房,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陈三和周嬷嬷陆续传回的情报碎片。陈三那边进展艰难,军粮转运涉及军方和户部,水太深,线索被人刻意抹去。周嬷嬷在旧账中发现几笔柳姨娘经手的、去向不明的“打点”费用,数额不小,但收款人模糊,难以追查。
就在沈云昭苦思破局之策,几乎要陷入绝望时,碧玉神色古怪地进来,低声道:“小姐,门房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指明要您亲启。”她递上一个普通的素白信封。
沈云昭心头一跳,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纸,上面是几行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字迹:
“欲破军粮局,可查户部仓场司主事赵德海。此人好赌,欠下‘永利赌坊’巨债。另,上月十五,京郊‘十里坡’废弃驿站,有可疑粮车进出痕迹,押运者非官服。阅后即焚。”
没有落款,但那熟悉的笔锋和言语间那股掌控一切的意味……是萧绝!
沈云昭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颤。他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城南荒地,更知道这场针对国公府的致命危机!他送来这关键线索,是示好?还是……新的交易筹码?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苗吞噬纸页的瞬间,她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无论萧绝目的为何,这线索是救国公府唯一的希望!
“碧玉!”沈云昭声音斩钉截铁,“立刻让陈三放下手中所有事,集中所有人手,给我死死盯住户部仓场司主事赵德海!查他所有赌债往来!同时,派人秘密前往京郊十里坡废弃驿站,寻找任何粮车痕迹或目击者!要快!”
风暴已然降临,国公府岌岌可危。而沈云昭,正握着这柄不知是福是祸的“双刃剑”,准备刺向那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