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功勋章在台灯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像一汪凝固的月光。
冷艳锯用那条印着\"八一\"徽标的毛巾轻轻擦拭勋章凸起的棱角,指腹能感受到金属表面细微的纹路。
窗外,初夏的晚风掠过训练场边的白杨树,树叶沙沙作响,如同秀娟 在井边沙土上低声絮语。
\"这玩意儿擦得再亮,也照不亮你这张苦瓜脸。\"同寝室的李拥军正躺在床上啃苹果,汁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迷彩t恤上,\"要我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这二等功还不如换三天假期实在。\"
冷艳锯头也不抬:\"你懂个屁,这叫荣誉,秀娟的必选题之一。\"
\"荣誉能当饭吃?\"李拥军把苹果核精准地投进垃圾桶,\"我看你就是惦记着上次文工团来慰问时,那个冲你抛媚眼的女兵,比秀娟的照片...\"
话音未落,冷艳锯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的视频邀请,让他的手指微微一顿——苏烟飞。这个名字像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太阳穴,三个月没联系了,她怎么突然...
\"哟,说曹操曹操到啊?\"李拥军伸长脖子,\"这谁啊?该不会就是...\"
\"笨嘴拙腮,滚出去抽根烟。\"冷艳锯抓起枕头砸过去。
等李拥军嘟嘟囔囔地关上门,冷艳锯才深吸一口气接通视频。画面晃动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烟绯大酒店\"四个霓虹大字,在暴雨中滋滋作响,粉紫色的灯光像破碎的玻璃片一样切割着画面。随后镜头一转,苏烟飞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哟,冷大英雄,好久不见啊。\"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指尖夹着的细长香烟升起袅袅青烟,\"怎么,不认识老情人了?\"
冷艳锯喉结滚动:\"苏烟飞,你...\"
\"先别急着训话,\"她突然把镜头转向自己的腹部,粉红色丝绸内衣上赫然绣着一个\"冷\"字,\"我怀孕了,是你使的坏。\"镶满水钻的指甲划过微微隆起的小腹,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怎么样,惊不惊喜?\"
冷艳锯感觉有人在他胸口塞了一颗手雷:\"不可能,我们最后一次是三个月前,那时候你...\"
\"那时候我说安全期嘛。\"苏烟飞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烟圈在镜头前扭曲变形,\"骗你的咯。\"
训练场的探照灯扫过窗户,在冷艳锯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苏烟飞在教导队后面的小树林里等他,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顺着锁骨流进迷彩服的领口...
\"冷艳锯!\"苏烟飞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别装死,我知道你在听。你不能提上裤子不认账,孩子需要父亲。\"
\"你确定是我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苏烟飞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哟,长本事了啊?要不要我现在就去你们部队大院,让所有人都评评理?\"
她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我把以前刘顺召欺负我的过程录了像。把这事赖在刘顺召身上,那老东西吓得屁滚尿流,给了我三千万封口费。\"
冷艳锯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角:\"你疯了?刘政委他...\"
\"他活该!谁让他没有硬起来的本事,还净想好事。\"苏烟飞大笑起来,笑声像碎玻璃一样刺耳。
\"我在果敢老街盘下了这家酒店,你来陪我一起创业吧。这里可比你在部队挣那点死工资强多了。\"她突然把镜头转向吧台方向,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孩正对着镜头抛飞吻,\"看,员工都是高档货,我都招好了。\"
冷艳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苏烟飞,你知道我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背叛你的'军人荣誉'?\"她模仿着他平时的语气,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那套我早听腻了。要么来果敢找我,要么...\"
她突然凑近镜头,红唇几乎贴上屏幕,\"我就带着孩子去你们部队闹,说你始乱终弃。你说,你那宝贝二等功,还有军校大檐帽还保得住吗?\"
窗外传来晚点名的哨声,尖锐得像是某种警告。冷艳锯看着视频里苏烟飞得意的笑脸,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也是在这样一个闷热的夏夜,她的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溪流。
那时候的她,眼睛里可没有现在这种算计的光芒。
\"算你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他最终说道。
苏烟飞挑了挑眉:\"三天后我要看到你站在酒店门口,否则...\"她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砰!你的军旅生涯就完蛋啦。\"
视频突然中断,冷艳锯把发烫的手机塞进枕套里。窗外,队列整齐的脚步声和口号声越来越近,探照灯将战士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条通往教导队的漫漫长路。
李拥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根冰棍:\"怎么样,哄好了?\"
冷艳锯盯着桌上的二等功勋章,银色的光芒此刻看起来如此讽刺:\"大军,你说...荣誉和爱情,哪个更重要?\"
\"啊?什么时代,你敢说爱情这摊狗屎……\"李拥军一脸懵,冰棍滴下的水落在他鞋上,\"你发烧了?要不要去医务室?\"
冷艳锯摇摇头,拿起毛巾继续擦拭勋章。台灯的光晕里,他仿佛又看到苏烟飞在教导队医院病房里跳舞的样子,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好像能一直延伸到他心里...
屏幕黑下去的瞬间,冷艳锯猛地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力道大得让桌面的搪瓷缸都跳了一下。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锈迹斑斑的铁窗。
操场上,新兵们正在班长的口令下练习队列,整齐的步伐扬起细小的尘土,在夕阳下形成金色的薄雾。
\"冷班长!\"一个小战士跑过窗前,冲他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刘淮水队长找您!\"
冷艳锯条件反射地回了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利落得像一把出鞘的刀。\"知道了,马上过去。\"
等小战士跑远,他深吸一口气,几乎闻到了炊事班飘来的饭菜香,还有训练场特有的汗味混合的气息。这种味道曾经让他感到安心,现在却让他喉咙发紧。
他从抽屉深处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这是上次站岗时从冯大嘴那里缴获的\"战利品\"。打火机\"咔嗒\"一声,橘红色的火苗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阴影在他高耸的颧骨上跳动。
第一口烟吸进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引得隔壁床的张老实探头过来:\"老冷,你不是戒烟两天了吗?\"
\"突然想尝尝这玩意是不是还那么难抽。\"冷艳锯扯出一个笑容,把烟盒扔给张老实,\"事实证明,确实难抽。\"
张老实笑嘻嘻地接住烟盒:\"那您可别跟犟驴说是给我了啊!\"
看着张老实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冷艳锯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想起自己刚入伍时也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是部队把他从一个落榜书生,一肚子的问题少年打磨成现在的样子。那枚二等功勋章现在还锁在他的储物柜里。
\"军人荣誉,我草...\"他喃喃自语,苏烟飞嘲讽的语气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他知道苏烟飞要他去果敢做什么——那个毗邻金三角的灰色地带,充斥着赌场、毒品和军火交易。
\"冷艳锯!\"刘淮水队长的吼声从楼下传来,\"你是打算让我亲自上来请你吗?\"
\"来了!\"他条件反射地应道,迅速掐灭烟头,对着小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口。
镜子里的男人有着军人特有的刚毅线条,右眉上那道疤是一个月前演习冲突留下的纪念。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曾经为此自豪,现在却突然怀疑这一切是否值得。
苏烟飞说得对,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毁掉他多年奋斗换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