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啾下意识地闭眼。
但很遗憾。
即使他躲闪及时,那些雾状的东西依然不可避免的溅在瞳孔上。
晶体变得刺痛。
已经恢复清晰的视野,如同被挡住窗户的房间,再度变得暗淡。
卿啾闷哼一声。
用尽力气一脚踹开身上桀桀怪笑的佣人,勉强扶住旁边的树站稳。
四周没有水声。
卿啾掐住手腕,将瓷白肌肤按出青紫。
生理性的泪水落下。
顺着眼尾滴落,减轻表面的灼热。
但还是很疼。
卿啾深吸一口气,抬眸眺望远方。
却发现自己只能在一片光斑中感受到模糊的色彩。
脑袋隐隐作痛。
佣人将他推倒时眸中的恨意,以及下手时毫不犹豫的狠辣不断在眼前闪烁。
——那个人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钱。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他的命。
身后响起脚步声。
刚被踹翻在地的佣人捂着小腹,踉踉跄跄地朝他逼近。
卿啾拔腿就跑。
他看不清东西。
优势不在他,不宜恋战。
可没跑几步,幽深静谧的丛林中,馥郁到甜腻的香气萦绕。
卿啾脚步一顿。
他起初以为来人是傅渊,因为只有傅渊身上有这种特殊的气息。
又在下一秒意识到不对。
失明让他痛苦许久,却也开发出他新的潜力。
现在他除了视觉外的四感都比之前更加清晰。
虽然是类似的味道,但来人身上的气味更加浓郁。
和遥远记忆中的某人缓慢重叠。
——是十三夫人。
什么情况?傅渊和十三夫人和解?还是说十三夫人从傅渊手下逃掉了。
卿啾来不及思考。
前有狼后有虎,哪边都不是安全的。
短暂思考过后。
卿啾果断调转方向,朝更浓密的灌木丛跑去。
可下一秒。
“砰!”
卿啾听到子弹声,和血肉被射穿的声音。
他摸向自己的肩胛骨。
温热的血液,在瞬间浸湿他的指尖。
卿啾仍想继续逃跑。
可子弹上放了麻醉剂,让他不知不觉间陷入昏沉。
……
卿啾猛然惊醒。
背靠着座椅,狼狈的大口喘气,几乎要以为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梦。
结果下一秒剧痛袭来。
卿啾咬紧牙关,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梦。
他被困在椅子上。
手腕被麻绳磨得生疼,上面的细小纤维刺进肌肤,已经出现红痕。
可卿啾动也不动。
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安静地低下头,伪装出仍在昏睡的假象。
实则眼睛悄悄睁开。
看不清……
卿啾抿唇。
他已经快要恢复到平均视力的度数,在一昔间被打回原形。
世间万物都在刹那间重新模糊。
卿啾暗暗蹙眉,开始分析药剂带来的究竟是暂时性损伤还是永久性损伤。
正认真想着。
脚步声响起,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入室内。
声音有轻有重。
是一个成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
馥郁甜腻的香气再度浮现。
女人开口,傲慢的声音中满是不耐。
“你确定傅渊真的会为了一个小玩意儿过来这边?”
卿啾感觉自己被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遍。
女人继续道:
“除了脸蛋不错,其他地方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
粗粝沙哑的声音随后响起。
声音的主人搓着手,谄媚与讨好几乎化作实体。
“傅渊最在乎那个小玩意儿了。”
“我向您保证,他一定会按时赴约。”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女人抬手,将枪对准对面的草垛。
“砰——”的一声响。
草末翻飞。
贴着傅渊照片的草垛,就这样被打成了一堆碎屑。
十三夫人神色阴鸷。
“能这样最好。”
她上前两步,用鞋上的高跟狠狠戳穿残缺画像上唯一完好的右眼。
“傅渊早该死了。”
十三夫人面目扭曲。
“那个占据我女儿人生的小偷,和他那爱偷人东西的妈,都该下地狱给我的宝贝女儿陪葬!”
几乎歇斯底里的声音不断回响。
卿啾在心里哦呼一声。
他最开始的猜测没错,拿枪射中他的的确是十三夫人。
虽然不知道十三夫人是怎么逃出来的……
但很明显。
她并非主谋,而是被哄骗他的佣人操纵的棋子。
十三夫人想弄死的是傅渊,想让其为自己女儿殉葬的也是傅渊。
他只是拿来钓傅渊的饵。
可那个佣人,却是实打实的想弄死他。
卿啾还在装睡。
十三夫人一直絮絮叨叨,一副快疯了的架势。
佣人则一言不发。
做合格的垃圾桶,接受十三夫人的所有负面情绪。
终于十三夫人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说,傅渊已经到了。
十三夫人狂喜。
卿啾再次听到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声音,空气中馥郁甜腻的香气缓缓消散。
十三夫人走了。
就在卿啾放松戒备,打算活动下筋骨时。
眼前骤然一暗。
下一秒,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你果然醒了。”
卿啾动作一顿。
佣人没走,反而一直守在他附近。
也不说话。
就像那天他第一次注意到他一样,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诡异。
卿啾在心中做出评价,随后试探道:
“我得罪过你吗?”
什么愁什么怨,才会这么死咬着他不放?
佣人没回答他的问题。
只留下一句。
——“你活不长了。”
便蹲在地上,自顾自地忙碌着什么。
卿啾嗅了嗅。
闻到白糖的气味,木炭的气味,还有某种奇怪的刺激性气味。
佣人将东西打包整齐。
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位置都放了一点。
等做完这一切。
佣人不再动作,像木头人一样杵在原地。
任凭卿啾怎么套话都不肯回答。
又过了不知多久。
佣人站起身,老实地退到一边。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同一时间,这个类似大型仓库的唯一通风口卷帘门被佣人默不作声地关上。
卿啾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可偏偏,重新返回这里的十三夫人没有察觉。
女人大睁着眼。
神色癫狂,鲜红如血的唇咧出夸张怪异的弧度。
“傅渊,你怎么就这么蠢,真为了一个小玩意儿来送命呢?”
“不过这样也好。”
子弹上膛,十三夫人冷冷道:
“为我的女儿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