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5.2km跑来的古风凤凰奖牌,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它不仅仅是一件礼物,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被颓废锈蚀的心锁。江临不再是那个瘫在沙发上、任由时间发霉的“废柴”。
自律的种子一旦破土,便疯狂汲取着阳光雨露。清晨的乡间小路成了固定的跑道。不再是为了特定的奖牌,而是将奔跑本身变成一种习惯,一种对抗惰性、淬炼意志的仪式。汗水冲刷掉昨夜的混沌,晨风带来清醒的头脑。
跑完步,冲个澡,神清气爽地坐在书桌前。厚厚的暑假作业不再是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山,而是被分解成一个个可以攻克的小目标。上午啃物理,下午攻数学,晚上留给英语阅读和单词。书桌角落,那块凤凰奖牌静静地躺着,在台灯光晕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像一双无声注视的眼睛,提醒着他奔跑的意义。
游戏时间被无情地压缩,篮球场上的身影变得忙碌而又专注,他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消磨时光,而是有着明确的目标——锻炼体能、释放压力。
每一次精准的投篮,都像是在挑战自我极限;每一次成功的防守,都像是在战胜内心的恐惧;每一次筋疲力尽后的畅快喘息,都让人感受到一种掌控自我的踏实感。
我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摊开着物理习题册,旁边摆放着一枚奖牌,仿佛在诉说着我的努力和成就。我对着手机屏幕,向瑶瑶长官报告:“报告瑶瑶长官!今日份物理堡垒已攻占一座!”然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瑶瑶在屏幕那头回应道:“[鼓掌][鼓掌]江同学真棒!继续保持哦!我正在和函数大军厮杀呢!”她的语气充满了鼓励和斗志。
我发了一张篮球入网的瞬间抓拍照片给她,并得意地说:“手感火热!感觉下次体育课能虐周遇安了!”言语中透露出对自己球技的自信。
瑶瑶宝宝立刻回复道:“[星星眼]帅!不过小心别受伤哦!我这边刚结束英语轰炸,脑子嗡嗡的……”可以想象到她被英语折磨得有些晕头转向。
我们像两艘在各自航道里奋力前行的船。她在城市的补课机构里,淹没在题海和讲义的浪潮中,为着那个“尖子班”的目标咬牙坚持。我在宁静的乡下老家,在晨跑、书桌和篮球场之间,努力重塑着一个更积极、更自律的自己。
物理的距离依然存在,交流也依然被压缩在早晚的碎片时间里。但每一次简短的信息交换,都像一次微小的能量补给。知道对方也在努力,也在朝着某个共同的方向前进,这种“同频共振”的感觉,奇妙地冲淡了相思的苦涩,沉淀出一种更为坚韧的力量。
我们都在努力,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我们”能指向的、更清晰的未来。
时间在笔尖沙沙声和手机屏幕的明灭中悄然滑过一周。自律的生活像上了发条的钟,规律而充实,甚至带来一种近乎禅定的平静。直到那个周五的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一个平静的聊天框,被猝不及防地投下了一块巨石。
瑶瑶:[图片](学校教务系统截图)
瑶瑶:出来了!分班结果!
我的心像被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猛地跳动起来,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手指也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着,带着些许犹豫和不安,我终于还是点开了那张图片。
屏幕上,长长的名单开始缓缓滚动,就像一条无尽的河流,让人眼花缭乱。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急切地在名单上搜寻着那两个熟悉的名字。
“高三(1)班(物化政尖子班)”,我看到了这个班级的名字,心跳愈发急促。名单中段偏下的位置,终于,我找到了“叶瑶”这个名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然而,我的视线并没有停留,而是迅速下移,继续在普通班的名单里扫视。我知道,另一个我关心的名字应该就在这里。
“高三(3)班(理科平行班)”,终于,我看到了这个班级的名字,而在名单的某个位置,我也找到了“江临”这个名字。
可是,当我看到他所在的班级时,心中却像被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地刺破了一般,所有这些天积累起来的平静瞬间土崩瓦解。
尖子班。平行班。仅仅一门之隔,却可能意味着天壤之别。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高三重新分班是常态,尖子班汇聚了年级最顶尖的师资和竞争氛围。叶瑶高二下的期末成绩确实比我稳定,尤其是她的英语和语文拉分不少。而我,理科虽强,但存在明显的短板,平均下来,确实够不上尖子班的门槛。
理智上,我完全理解。但情感上,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难以言喻的“不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胸腔。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高三整整一年,我们无法坐在同一个教室里,无法在课间扭头就能看到对方,无法一起上下学(如果她妈妈还继续接送的话),甚至连在走廊上偶遇的机会都会大大减少。她的身边会围绕着新的、更优秀的同学,她的世界里会充斥着更难的题目、更快的节奏、更大的压力…而我,只能在平行班的“普通”轨道里,隔着无形的壁垒,远远望着。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我有些疑惑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后,发现是我们的班级群消息在不断弹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遇安的消息:“@江临 出来!分班看了没?你在几班?我跟老谢都在8班哦![坏笑]”紧接着,谢云归也发来了一条消息:“@江临 结果如何?”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林阳的消息又跳了出来:“我靠!我在6班!@江临 你呢?叶瑶肯定在尖子班吧?”
看到他们的消息,我的心情有些复杂。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滞涩感,然后在群里回复道:“【江临】:3班。瑶瑶在1班。”
消息发出去后,群里突然沉默了几秒。过了一会儿,周遇安发来了一个省略号,然后说:“…靠!差一点啊兄弟!1班可是魔鬼集中营,压力山大啊!不过叶瑶确实厉害啊![大拇指]”
谢云归也跟着说道:“教学进度和深度可能会有一些差异。不过,江临,以你的理科天赋,在平行班稳住前列,冲击更好的大学,同样是有机会的。所以,不必过于介怀。”
林阳:唉,可惜了,不能一个班了。不过没事兄弟,吃饭打球还是能一起!@叶瑶 嫂子牛哇!
朋友们的安慰很及时,也很真诚。周遇安的咋呼,谢云归的理性分析,林阳的义气。他们都在努力淡化那份失落。
瑶瑶:[私聊]江临……你看到了?
我:嗯。恭喜你啊,瑶瑶长官,成功打入“敌营”内部。[努力微笑]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但其实内心有些沉重。
瑶瑶:[拥抱]别这样嘛……我知道你有点不开心。
她总是那么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
瑶瑶: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真的!
我:嗯?
瑶瑶:你看啊,如果我们还在一个班,肯定又会像以前一样,上课传纸条,下课就腻在一起……[害羞]
我不禁想起了我们以前在课堂上偷偷传纸条的情景,那时候的我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瑶瑶:现在分开了,反而能更专心学习,对吧?[机智]
她的话似乎有些道理,我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失落。
瑶瑶:而且呀!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呢!你在平行班,学习压力相对没那么大,这样你就可以集中精力去好好提升你的语文和英语水平啦!而我在尖子班,我会全力以赴地向前冲哦!我们这就叫做……嗯……分工合作,各自努力,然后在顶峰相见呀![奋斗][奋斗]
瑶瑶:我们的目标可不是仅仅局限于同一个教室哦,而是同一个美好的未来呢,小傻瓜![敲打]
她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就像一双双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努力地抚平我心头的褶皱。
其实,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分开学习,确实可以减少彼此之间的干扰,让我们各自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弥补自己的短板,为了更长远的未来而奋斗……这些理性的分析,就像教科书里的知识一样清晰明了。
然而,在我内心深处,那份属于少年人的、对“朝夕相处”的单纯眷恋,以及对“无法时刻看到你”的本能抗拒,却像顽强的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我,让那份“不爽”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我:嗯……我知道啦。只是……还是会有点不习惯呢。毕竟以后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时都能看到你了……我最终还是吐露了那点小心思。
手机那头沉默了片刻。就在我以为她可能被她妈妈叫走了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震动——是叶瑶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刚下课不久,很可能还在回家的路上或者已经到家了。打视频?被她妈妈发现的风险太大了!
几乎没有犹豫,我立刻接通。
屏幕上瞬间出现了叶瑶的脸。背景是她房间那熟悉的淡蓝色墙壁和书桌一角。她的头发有些松散地扎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睛却亮得惊人,盛满了关切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江临!”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压得有些低,带着一丝紧张和急切,“你别不开心嘛!你看我,这不是冒险给你打视频了?”
“瑶瑶!你…” 我压低声音,又惊又喜,“你妈…”
“嘘!” 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转回来,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她在厨房做饭呢,门关着,应该听不见…我偷偷的…就一会儿!”
她的脸颊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微微泛红,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为了安慰我而甘愿冒险的勇敢光芒。这份“冒险”,瞬间击中了我的心。
“傻瓜…”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那点失落和不爽,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怜惜和感动,“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管了!” 她皱了皱小鼻子,语气带着点小任性,“谁让你不开心了?我得负责哄好!”
屏幕里的她,像素不算很高,光线也有些昏暗(大概是怕开大灯引起注意),但那双眼睛,却如同黑夜中最亮的星辰,清晰地映照着我的影子。
“江临,你听我说,” 她的表情认真起来,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分班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啊,高二下学期,我们不也经常因为座位、因为考试、因为各种事情闹别扭吗?有时候靠得太近了,反而容易看不清,容易互相伤害…”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那段短暂的分手,想起了她醉酒时吐露的害怕和不安。心里微微一疼。
“现在这样,” 她继续说着,眼神温柔而坚定,“我们白天各自努力,为了自己的目标,也为了…我们以后能站在同一个高度。晚上呢,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偷偷…呃,光明正大地发消息,或者…像这样冒险打会儿视频!分享今天学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或者…又有什么烦心事…这不比在教室里偷偷摸摸传纸条强多了?”
她的逻辑有些孩子气,却奇异地安抚了我。是啊,以前在同一个教室,心思却总忍不住飘向她,反而耽误了学习。现在,物理的隔离,或许真能带来精神的专注。
“而且!” 她的语气突然轻快起来,带着点小得意,“你想见我,我也想你的时候,不是更有动力好好学习,快点完成作业,然后…就能早点聊天了吗?这叫‘延迟满足’,懂不懂?”
看着她眉飞色舞地“开导”我,像个努力推销自己理论的小老师,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屏幕那头的她,也因为我这个笑容而眼睛一亮,更加神采飞扬。
“还有啊,” 她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无限的憧憬,“等我们熬过这该死的高三,考上了大学…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想牵手就牵手,想拥抱就拥抱,想一起自习就一起自习…再也不用担心老师、担心家长了!想到那个画面,现在这点分开,是不是就觉得可以忍受了?”
她的话语,像一幅温暖的画卷在我眼前徐徐展开。大学校园的林荫道,并肩而行的身影,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书页上…所有的辛苦和等待,似乎都是为了抵达那个自由的彼岸。她描述的未来,如此清晰,如此美好,瞬间点燃了我心中沉寂的火焰。
“嗯,” 我重重地点头,看着屏幕里她温柔的笑脸,所有的疑虑和失落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坚定,“你说得对,瑶瑶。我们一起加油!你在尖子班好好冲,我在平行班也绝不掉队!我们的目标是…”
“同一个未来!”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然后隔着屏幕,相视而笑。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力量,在电流中传递。
“所以,不准再不开心了!知道吗?” 她故作凶巴巴地瞪着我,眼底却全是笑意。
“知道了,叶老师!” 我笑着应承。
“这还差不多。” 她满意地点点头。气氛轻松而甜蜜。
视频通话持续了很久。我们从分班聊到暑假作业的难题,聊到老家清晨跑步时遇到的那只小黄狗,聊到补课机构里那个说话像机关枪的物理老师,聊到对大学生活的憧憬,聊到以后想一起去的城市…话题天马行空,却又无比自然。小小的屏幕仿佛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承载着思念、分享和共同前行的决心。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手机屏幕的光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映照着我们专注的脸庞。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困倦的沙哑,时不时掩着嘴打个小小的哈欠,眼睛努力地睁着,像只强撑精神的小猫。
“瑶瑶,困了就睡吧?” 我轻声说。
“唔…不要…” 她揉揉眼睛,声音黏黏糊糊的,“还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看着她困顿又依恋的模样,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好,那再聊一会儿。” 我放低了声音,像在讲一个温柔的睡前故事,“等你睡着了,我再挂。”
我们又断断续续地聊了几句,她的回应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含糊。终于,在一次长长的沉默后,屏幕那端传来了她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手机被她随意地放在枕边,摄像头对着天花板的一角,光线昏暗。我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片模糊的、微微晃动的光影,听着听筒里传来她安稳的呼吸声,仿佛她就睡在我的身畔。
就在我准备悄悄挂断,不打扰她睡眠时,屏幕突然又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似乎无意识地伸进了画面,摸索着,然后,食指的指尖轻轻地、带着无限眷恋地,点在了手机屏幕上——那个位置,正好对应着我的脸颊。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浓睡意、模糊不清的呢喃声,如同羽毛般轻柔地飘了过来:
“嗯…江临…亲亲…”
然后,是极其轻微、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啵”的一声轻响。仿佛隔空,印下了一个晚安吻。
虽然隔着冰冷的屏幕,虽然只是一个无意识的、睡梦中的动作,那一瞬间,我的心跳还是如同被重锤击中,骤然停滞,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和甜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全身,让我的指尖都微微发麻。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忧虑,都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跨越空间的亲昵彻底抚平。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指尖悬在挂断键上方,久久没有落下。黑暗中,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映亮了我脸上无法抑制的、温柔到极致的笑容。听筒里,她安稳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渐渐平复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首最动听的摇篮曲。
最终,我轻轻按下了挂断键。
屏幕暗了下去。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而我,躺在寂静里,唇边似乎还残留着那个隔空而来的、带着桃子香气的晚安吻的幻影。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银辉。
我闭上眼,在叶瑶清浅的呼吸声(尽管已挂断,那韵律却仿佛还在耳边)的陪伴下,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期许和满心的甜蜜安宁,沉入了同样安稳的梦乡。梦里,是凤凰奖牌的光泽,是她亮若星辰的眼眸,是大学校园里,我们并肩而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