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收到周欢欢的电话，黎川柏或许还会躺在病床上。那个女人用一种很平淡的声音，叫他来另一家医院见自己。
按照以往，黎川柏才懒得理她，可这次，她在电话挂断前吐出两个字。
“宁欢”。
这个名字如平地炸雷，狠狠撞在黎川柏心里。周欢欢的丈夫没了，她是不是要报复在宁欢头上？
黎川柏不敢多想，直接拔了针就叫司机来接他。血珠不断从手背涌出，没一会儿便肿了起来，他这才注意到手上还有针眼，连忙装模作样地堵了两下。
一路上，黎川柏的心慌张得不行。他虽然不认为周欢欢有比他还强的本领找到宁欢，可是这个东西他不敢赌，亦如当初他不敢赌要不要让江屿知过来。
黎川柏在隔着车玻璃看到自己苍白的面色时，突然意识到，原来他才是畏首畏尾的懦夫。
而宁欢则是个临危不惧的少年勇者，敢为他挡下周欢欢的巴掌，也敢为他顶着黎慕云的威胁重回京淮。
他在赞叹男孩的勇敢的同时，不免开始为对方担忧。这世界上总有许多光照不到的地方，也肯定有王慕云，张慕云之类的恶人，那时候这只不怕老虎的初生小牛犊该怎么办？
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了江屿知身上。希望这位江大少爷能保护住自己的爱人吧。
黎川柏喜欢宁欢，想留住宁欢，可如果宁欢过得不开心，那他希望宁欢展翅高飞，不要再做他笼子里的雀，不要再做树下断翅的鹰。
他最后一次爱那个男孩的方式，大概就是让他去爱自己所爱的人。
同时，黎川柏也真的很遗憾，因为直到分开他才发现，小坏蛋是他这么多年唯一动过心的人。
更可笑的是，这份迟来的深情，连同那句未能说出口的“我爱你”，都只能在离别后才拼凑成形。
罢了，过去种种，就算他全都做错了吧。
车很快驶到周欢欢所在医院的楼下，黎川柏拖着病体踏入了VIp病房里。
他在看见周欢欢的第一眼时，突然愣在了门口。眼前躺在床上的女人，已经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看。
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才是字面意义上的骨瘦如柴。上回在老宅见到周欢欢时，她的身形尚且丰腴圆润，而这次，称她是油尽灯枯也不为过。
相比之下，黎川柏发烧下不来床简直是无病呻吟，他可远没到周欢欢这种地步，看来黎慕云的死，真的活生生要了这个女人半条命。
周欢欢在听到脚步声后，平静的神情突然出现一丝波澜，却又很快平复了下去，“来了，自己找地方坐。”
黎川柏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坐在了沙发上，难得没有出言讥讽，“说吧。”
周欢欢用手撑着病床栏杆，缓缓坐起身，原本垂落的视线扫到黎川柏身上，忽然轻笑了一声，“黎老狗说得没错，你果然很喜欢那孩子。”
黎川柏恍若未闻，他将身子靠在沙发上，斜睨着昔日最大的敌人。
被男人这么一打量，周欢欢突然有些喘不过气。不是因为害怕和恐惧，只是因为那神态里的故人之姿，让她心如刀绞。
“你说。”周欢欢用手捋了捋鬓边凌乱的头发，声音嘶哑难听，“我应不应该让你也尝尝痛失爱人的滋味？”
黎川柏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眼睛微眯，视线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那么你就会失去最后一个儿子。”
周欢欢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她越笑声音越大，渐渐地，有眼泪从她腮边滑落，不断滴在雪白的被子上，洇开一大片痕迹。
她疯笑了好片刻，这才捂着肚子停下来，探了探头，“哦，那算了，放过你行不行？”
黎川柏没有任何表情。他不理解周欢欢叫自己来的目的，如果只是为了表演发狂，那不用继续了，这表现的很完美。
想到这儿，他撑起身子要走，忽听周欢欢喊了他的名字。
“黎川柏！”
“还有事吗？”黎川柏手扶着沙发，神色里尽是淡漠。
“盛宸公馆已经被我移到元宝名下了。”周欢欢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元宝是个傻子，他的财产就是你的财产。公馆那么大，以后你和那小子住一起了，随便给元宝个屋就行。”
黎川柏心头没来由的一紧，他也没说答不答应，就盯着周欢欢的脸仔细看着。
这话的口吻他有点很熟悉，仿佛自己和江屿知也这么说过。
周欢欢仰起脸，努力摆出昔日骄傲的样子，回望向黎川柏。
二人无声对峙好片刻后，周欢欢率先低下了头，苦笑出声，“你和你老子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
“你想死？”黎川柏平静地说。仿佛这已经是一个注定的事实。
“他都不在了，我活着干什么。”周欢欢又拢了拢垂落的发丝，偏过头不再看黎川柏。
黎川柏重新坐回沙发。他盯着面前这个曾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女人，那些对方曾经骂黎慕云的话还犹在耳畔。
她有那么爱黎慕云吗？
黎川柏越想越困惑，他长吁了一口气，最终蹙眉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你似乎并不那么爱他。”
周欢欢一愣，随后看向了床头的保温杯，她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阵杯盖，这才缓缓开口，“我六岁那年遇见的你父亲，那时候黎慕朗嫌弃我是个女孩，把我和我妈赶了出去。后来我妈死了，是他把我带回黎家，又把我养大了。”
话到这儿，周欢欢似是回忆起那段时光，面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所以你说，我爱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