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陋室的一切!炭炉微弱的暗红光芒,只能勾勒出几个扭曲跳跃的鬼魅轮廓!老妪尖利嘶哑的咆哮如同夜枭啼血,带着被愚弄的狂怒,狠狠刺入耳膜!
“找死!”
噗!噗!噗!
几乎在油灯熄灭的同一瞬间,数道极其细微、带着死亡气息的破空声,从老妪所在的方向爆射而出!是毒针!如同黑暗中无声的毒蛇,覆盖了柳致扑向小窗的必经之路!角度刁钻狠辣,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柳致在扑出的瞬间,全身的汗毛都已炸起!超越常人的感知在死亡的威胁下提升到极致!他根本看不清毒针的轨迹,只能凭借对声音和气流变化的捕捉,以及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在电光石火间做出最极限的反应!
身体在扑出的半空中强行拧转!如同被无形力量扭曲的麻花!左肩的箭伤和后背的剧痛被这强行扭转让柳致眼前一黑,喉头涌上腥甜!但身体还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道射向心口和咽喉的毒针!
嗤!嗤!
冰冷的针尖擦着他的肋下和手臂掠过,带起两道火辣辣的刺痛!针尖淬毒的阴寒感瞬间渗入肌肤!
还有第三道!目标是后腰!
避无可避!
就在这生死一瞬!
叮!叮!
两道极其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在柳致身后炸响!如同黑暗中爆出的两点火星!一道细微的寒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飞了射向柳致后腰的毒针!另一道则射向了老妪的方向!
是窗边的女子!她甩出的飞刀!
“走!”女子沙哑的厉喝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
柳致根本无暇思考!身体借着扑出的势头和拧转的惯性,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向那扇糊着厚厚油纸的小窗!
哗啦——!
腐朽的窗棂和脆弱的油纸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如同纸糊般碎裂!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木屑纸片劈头盖脸砸下!柳致整个人裹挟着劲风和碎屑,从破窗中翻滚而出!重重摔落在外面泥泞冰冷的巷道里!后背的箭伤被狠狠撞击,剧痛如同巨锤砸下,眼前瞬间被黑暗和金星占据!
“呃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几乎要昏死过去。
“这边!”一个低沉、陌生的男声在近在咫尺的黑暗中响起!紧接着,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猛地将他从泥水里捞起,半拖半扶着他,踉跄地冲向巷道的黑暗深处!动作粗暴却有效。
柳致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几个同样穿着深色劲装、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在雨幕中闪动。其中一人手持一张造型奇特的臂张小弩,弩箭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寒光,警惕地指向破碎的窗口。另一人则手持短刀,护卫在侧。
是接应的人!
陋室内,在柳致破窗而出的刹那,老妪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扑到窗边!她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闪烁着幽光,死死盯着柳致被拖走的方向,干瘪的脸上肌肉扭曲,充满了怨毒和愤怒!她手中似乎还扣着几枚毒针,但柳致已被拖入巷道更深的黑暗,又有弩手虎视眈眈,她终究没有射出。
“追!别让他跑了!”老妪嘶哑怨毒的声音穿透雨幕,如同诅咒。
但巷道的黑暗如同巨兽之口,瞬间吞噬了柳致和那几个接应者的身影。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柳致脸上的泥泞和血污,也冲刷着他后背那层恶臭粘稠的黑药。剧烈的颠簸和牵扯让后背的箭伤如同被反复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翻搅的痛楚。左肩的旧伤也火辣辣地疼。被毒针擦伤的手臂和肋下,传来一阵阵阴寒的麻痹感。
他几乎是被那个强壮的陌生男子架着在跑。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湿滑的巷道里,周围是破败低矮、如同怪兽獠牙般林立的房屋阴影。接应的几个人显然对襄城西区这片鱼龙混杂、迷宫般的贫民窟极其熟悉,带着他在狭窄、曲折、堆满杂物的巷道中亡命穿梭,不断变换方向,避开任何可能有光亮和人声的地方。
身后,暂时没有传来追兵的脚步声。但柳致的心没有丝毫放松。那个老妪怨毒的眼神和嘶吼如同跗骨之蛆,盘旋在脑海。他毫不怀疑,对方一定有追踪的手段!
“停!”架着柳致的强壮男子突然低喝一声,在一个堆满破筐烂桶的狭窄拐角处停下脚步。其他人也瞬间散开,依托着杂物和墙壁阴影隐蔽起来,警惕地注视着来路和四周。只有哗哗的雨声充斥耳膜。
“咳…咳咳…”柳致被放下,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呛咳起来,牵扯着全身伤口,痛得他蜷缩起身子。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也让他昏沉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雨幕,看向这几个救他出来的陌生人。一共三人。架着他的是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留着短须的汉子,眼神沉稳锐利,腰间挎着一柄厚背砍刀。手持臂张弩的是个精瘦的青年,眼神如同鹰隼,动作敏捷。另一个手持短刀护卫的,则是个沉默寡言、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人。
他们的衣甲虽然也是深色劲装,但形制与胤朝军服截然不同,更带着一种草莽彪悍之气。
“多谢…诸位…援手。”柳致喘息着,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短须汉子蹲下身,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柳致惨白的脸色、后背那狰狞的箭矢和染血的衣襟,眉头紧锁。“伤得很重。箭头卡在骨头里了,不能硬拔。还有毒?”他指了指柳致手臂和肋下被毒针擦破的皮肤,那里已经开始发青肿胀。
柳致艰难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先离开襄城!此地不宜久留!”手持弩箭的精瘦青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语速飞快。“胤朝的人还在全城搜捕,那老虔婆更是个阴魂不散的鬼!我们的人在西水门附近准备了一条小船,趁现在混乱,或许能混出去!”
“走!”短须汉子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架起柳致。
一行人再次没入雨夜的迷宫。这一次,速度更快,也更加小心。柳致被半拖半架着,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在泥泞和颠簸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后背的箭杆每一次晃动都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剧痛,毒针带来的麻痹感正沿着手臂和肋下缓慢蔓延,冰冷而诡异。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
他只能依靠残存的意志力死死支撑。左手下意识地紧紧按在胸前,隔着湿透冰冷的衣物,感受着那个空瘪粗糙的药囊的轮廓,以及怀中那卷染血的帛书和冰冷的玉牌。这是他仅存的锚点,也是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动力。
穿行了不知多久,七拐八绕,避开了几处有微弱灯火和疑似巡逻队经过的街巷。周围的房屋逐渐稀疏,地势似乎也低洼了一些,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水腥气和垃圾腐臭味。前方隐约传来哗哗的、比雨声更宏大的水流声——是襄水!
“快到了!前面就是西水门外的芦苇荡!”精瘦青年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最后一条狭窄巷道,踏入相对开阔的河滩区域时!
“在那里!”
“放箭!!”
一声尖锐的唿哨划破雨夜!紧接着是数声弓弦震响的嗡鸣!黑暗中,数道劲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索命的毒蛇,从前方河滩一片半人高的乱石堆后攒射而出!目标直指冲在最前面的精瘦青年和刀疤脸!
“小心!”短须汉子怒吼一声,猛地将架着的柳致向旁边湿滑的墙壁推去,同时自己反手拔出厚背砍刀!
噗嗤!噗嗤!
精瘦青年反应极快,一个狼狈的翻滚躲开了射向要害的箭矢,但大腿还是被一支箭狠狠贯穿!鲜血瞬间飚射而出!他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刀疤脸动作稍慢,肩头中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撞在墙壁上!
“石猛!!”短须汉子目眦欲裂,砍刀格开一支射向他的箭矢,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他看到了乱石堆后晃动的火把光亮,以及火光映照下那张带着怨毒狞笑的脸——正是之前在粮仓沟渠边放冷箭的石猛!
“哈哈哈!姓柳的!老子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石猛得意地狂笑声穿透雨幕,“守株待兔,果然逮到你这只丧家犬了!给我上!死活不论!”
随着石猛的吼声,乱石堆后猛地站起十余名手持刀枪、杀气腾腾的胤朝士兵!火把的光亮映照着他们狰狞的脸和冰冷的武器!他们显然埋伏已久,就等着柳致等人自投罗网!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老妪的威胁未消)!精瘦青年和刀疤脸重伤!柳致更是强弩之末!
“带他走!!”短须汉子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凶光,对着受伤的精瘦青年和刀疤脸狂吼道!他猛地将砍刀横在胸前,魁梧的身躯如同礁石般挡在狭窄的巷口,竟是要以一己之力,硬撼石猛和十余名士兵的冲锋!
“大哥!”精瘦青年忍着剧痛嘶吼,想要挣扎起身。
“走!!”短须汉子头也不回地怒吼,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他迎着扑面而来的箭矢和士兵的怒吼,悍然冲了上去!刀光瞬间在雨幕中炸开一片刺目的寒芒!
精瘦青年和刀疤脸眼中含泪,狠狠一咬牙。刀疤脸一把扶起大腿中箭的精瘦青年,另一只手则猛地拽起靠在墙边、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柳致!
“走水路!跳河!”刀疤脸嘶哑地吼道,拖着两人,踉跄地冲出巷口,不顾一切地扑向前方那片被火光照亮、波涛汹涌的襄水河滩!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和腐烂的水草气息,瞬间将他们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