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外的青铜香炉飘着檀香,楚墨的拳头砸在龙书案上,震得《贞观政要》书页哗哗作响。
阶下暗卫单膝触地,铠甲接缝处渗出冷汗:
“城西破窑区昨夜新增三拨陌生面孔,墙角发现半块玄铁令牌——和半年前劫粮案的碎屑纹路一致。”
沈若捏着密报的指尖泛白,那上面歪歪扭扭的“集结”二字,让她想起上个月在废弃寺庙闻到的曼陀罗花粉味。
殿外传来百姓的欢呼,透过雕花窗棂,能看见明黄的龙旗在人群头顶浮动:
“皇后娘娘的解毒汤救了我闺女!”“尚书府的粮仓果然搜出霉米!”
楚墨盯着案头未燃尽的密信,蜡封上的狼头印记灼得他眼眶发烫。
三日前户部尚书伏法时,这印记就出现在对方鞋底的泥痕里。
“传旨:打开西市义仓施粥,让御膳房把解毒方刻成木牌,挂在各坊巷水井旁。”
他起身,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发出清响。
“粥棚每隔三丈设暗卫,袖口绑红布条为记。”
沈若挑眉:“你怀疑粥里有毒?”
“不,我怀疑他们要在粥棚泼脏水。”
楚墨指腹蹭过案上的《京畿水系图》,西直门外的河道被朱砂圈了又圈。
“就像他们往百姓脑子里泼的那些——”
卯时三刻,醉仙居的八仙桌上,茶盏碰得叮当响。
“听说了吗?尚书大人是被冤枉的!”
络腮胡汉子压低声音,粗粝的手掌在桌面比划出粮仓形状。
“皇后娘娘的太医院早和西域商队勾连,就等着借毒灾垄断药材生意呢!”
“嘶——”邻座卖菜翁的旱烟杆差点戳到对方鼻尖,“那上月我家婆娘喝的解毒汤……”
“嘘!”
汉子噤声,目光死死盯着斜对角的灰衣男子。
那人正用筷子拨弄碗里的阳春面,汤汁里漂着片枸杞叶——
正是暗卫传递消息的暗号。
三日后,当沈若在御书房闻到熟悉的枸杞香时,暗卫统领莫言正跪在地上,呈上半块带血的衣襟。
“在城南破庙抓的,这伙人身上都有鼠药味,像是城西黑市的地痞。”
他指尖点向衣襟内侧的墨字。
“他们收了银子,要在三日内让谣言传遍九门。”
“多少银子?”楚墨开口。
“回陛下,每人五两碎银,封口费另算。”
莫言抬头时,撞见沈若眼里的冷光——
和上个月解剖中毒尸体时一模一样。
“把人押到西市十字街。”
沈若起身整理袖口的银针包,银线在晨光中泛着冷意。
“我要亲自问他们,是谁教的‘借刀杀人’。”
县衙公堂的青石板上结着水碱,三个地痞被按在枷板上,汗水顺着下巴砸在“明镜高悬”的匾额影子里。
最瘦的那个出乎意料的尿了裤子,臊味混着堂前百姓的唾沫星子,熏得后排老妇人直皱眉。
“是、是城西的疤脸哥!”
胖地痞膝盖磕在砖缝里,声音比哭还难听。
“他给了我们油纸包着的碎银,说只要喊‘皇帝皇后杀忠臣’,每人再补十两!”
沈若捏着油纸凑近鼻尖,果然闻到淡淡樟木香——
这是黑市用来防鼠的惯用手段。
她转身,面向围观百姓举起油纸:
“各位可知道,西域曼陀罗的种子,就是用这种油纸装的?”
人群霎时寂静。
不知谁喊了句“搜疤脸的宅子”,百姓们忽然潮水般向衙门外涌去。
楚墨望着沈若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瞬间想起十年前她在太医院熬药时,也是这样举着药罐,向小学徒讲解砒霜与朱砂的纹路区别。
子时初刻,暴雨砸在皇宫琉璃瓦上。
尚书省左丞拍门的声音像破了洞的风箱,官服前襟湿了大片,怀里紧搂的包袱滴滴答答淌水。
“陛、陛下……”他抖开包袱,里面是半只绣着平安纹的童鞋,鞋尖还沾着新鲜的泥点,“方才有人从墙头扔进来,说小犬在他们手里!”
沈若接过童鞋,指尖抚过鞋帮内侧的暗纹——
那是京城贵胄之家用来标记子嗣的特殊绣法。
楚墨的手指已经按上腰间佩剑,剑鞘上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凶光:
“他们要什么?”
“三日后子时,用《京畿布防图》换孩子。”左丞突然剧烈颤抖,“可那图只有……”
“只有户部尚书和我看过。”楚墨替他说完,目光扫过沈若手里的童鞋。
平安纹的针脚间,隐约嵌着几根褐色毛发,像是马厩里的垫草。
他抓起案头的《舆地图》,西直门外的废弃马厩被朱砂重重圈住。
废弃的草料场飘着霉味,楚墨藏身的草垛里钻出只潮虫,爬过他手背上的剑茧。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来了。”沈若的声音从斜上方的横梁传来,她怀里抱着假的《布防图》,袖口露出半截银针。
楚墨摸了摸腰间的Signal火折,只要看见火光,埋伏在四周的三百暗卫就会蜂拥而入。
五个蒙脸人抬着竹笼走进场子,笼里的孩子正蜷成一团。
左丞想冲上去,被楚墨死死按住。
“稳住,看他们验图。”他低声警告,目光紧盯着带头那人腰间的狼头玉佩——和户部尚书书房里的碎玉一模一样。
“图纸是假的!”狼头玉佩拔刀,钢刀劈在木柱上溅出火星,“杀了孩子,给那对狗男女送葬!”
楚墨捏着火折的手正要挥动,却见沈若的银针已经破空而出,精准刺入持刀人的手腕。
竹笼倒地的瞬间,他终于看清孩子鞋尖的泥点——
果然混着马粪。“动手!”火折划破夜空,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红布条,像被风吹燃的火焰。
狼头玉佩的血珠砸在青石板上,像朵暗红的花。
楚墨踢开他手里的匕首,在对方衣领里看见半枚虎符碎片——
和三日前从户部尚书密信里搜出的纹路吻合。
“主上在哪?”沈若按住他的穴位,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以为……杀了我……”狼头玉佩猛然咳出黑血,嘴角扯出诡异的笑,“西直门外的老槐树……早埋好了……”话未说完,七窍已流出黑血。
楚墨望着怀里被救的孩子,发现他攥着块碎瓷片,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狼头。
沈若抓住他的手腕:“还记得户部尚书说的‘真正后手’吗?老槐树是城西的运粮要道……”
远处传来更夫打四更的梆子声,比平时晚了三刻。
楚墨握紧沈若的手,发现她掌心全是冷汗。
槐树、运粮、虎符碎片——
这三个词像三根银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传令下去,”他转身望向东方渐白的天空,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明日起,所有粮车必须开箱验查,暗卫换黑鹰旗轮值。”
沈若低头看着狼头玉佩的尸体,想起方才打斗时,对方曾摸向怀里的铜哨。
那哨音尖锐异常,像极了上个月在废弃寺庙听到的——
用来控制药物改造人的频率。
槐树、铜哨、改造人。她抓住楚墨的衣袖:“他们想在粮道上,用那些……东西,制造混乱!”
楚墨的眼神瞬间冷下来,指尖摸向腰间的玉佩——
那是先皇留给他的调兵令牌。
远处的老槐树在晨风中沙沙作响。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清晨。
他在槐树下捡到被刺客追杀的沈若,她怀里抱着的,正是半卷染血的《太医院秘制解毒方》。
“别怕,”他轻轻拍了拍沈若的手背,“这次,我不会再让他们靠近你半步。”
当第一辆运粮车在西直门外爆炸时,楚墨才知道,神秘组织的真正目标,从来不是粮食——而是他怀里的调兵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