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进来。」沈若扯下腰间银针囊甩在案上,二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叮铃作响。
马厩的火把被风吹得直晃,映得墙上影子乱扭。
那马夫缩成一团跪在地上,裤脚沾着马粪,后颈还挂着草屑——正是方才送胡饼的小太监。
「说吧。」沈若抄起根银针挑开他沾血的嘴唇,「谁让你在胡饼里下乌头碱?」
小太监浑身筛糠似的抖,牙齿磕得咯咯响:「是...是陈将军身边的周副将!他说...说娘娘您总挡在陛下前面,活该...」
「啪!」沈若反手甩了他一记耳光,银针扎进他耳后翳风穴。
小太监疼得嚎啕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周奎?」楚墨倚着门框抱臂看,玄铁剑在地上拖出火星,「陈奎的副将?」
沈若没接话,从袖中摸出半块黑黢黢的东西——是从敌兵身上扯下的狼牌。
她用银针戳了戳狼牌背面刻的小字,「北戎右贤王」几个字被磨得发亮。
「去把陈奎捆来。」她甩了甩狼牌上的血渍,「顺便让人把周奎的屋子搜了。」
楚墨出乎意料的伸手按住她手腕:「手凉。」
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裘渗进来,沈若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早没了知觉。
帐外传来脚步声。
陈奎被押进来时还在吼:「放屁!周奎跟了我三年,怎么可能通敌?」
「陈将军别急。」沈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你闻闻这是什么?」
陈奎凑过去,刚掀开纸包就猛地后退两步——里面是半块芝麻糖,和胡饼上的芝麻一个颜色,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这是周奎今早塞给我的。」陈奎声音发颤,「说...说娘娘爱吃甜的,让我趁热送来...」
沈若捏起芝麻糖扔进火盆。
焦糊味混着苦杏仁味腾地窜起来,张医正从帐外冲进来,蹲下身捻了捻灰烬:「乌头碱烧了,剩的这股子味就是证据。」
「来人!」楚墨抽出玄铁剑指向陈奎,「把他的靴子脱了。」
陈奎的靴底刚被掀开,沈若就指着鞋帮内侧的暗纹:「北戎狼头绣纹,和敌兵身上的皮甲一样。」
陈奎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鼻涕都出来:「沈皇后好手段!可你知道这虎符哪来的么?」
他猛地抬头盯着楚墨,「当年先皇征北戎,从狼主陵里盗走的虎符,就这么半块!」
帐里的炭盆「噼啪」炸了个火星。
沈若感觉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原来楚墨的虎符根本不是传家宝,是从敌国陵里抢的?
「住口!」楚墨的剑往前送了半寸,在陈奎喉间压出血线。
「陛下别急。」沈若按住他手腕,「陈将军既然知道虎符来历,说不定还知道狼主陵的秘密。」
她蹲下来,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圈,「比如...狼主陵里那具女尸,为什么戴着和本宫一样的凤冠?」
陈奎的瞳孔骤然缩紧。
张医正瞬间倒抽一口凉气:「沈皇后...您腕间的银针囊,和北戎狼主夫人的画像里的一模一样!」
沈若摸了摸腰间的银针囊。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能保命的东西」。
此刻囊上的金线云纹在火光下泛着幽光,和陈奎刚才掏出的碎布、敌兵身上的狼牌,竟是同一种暗红。
「把陈奎关到冰窖。」楚墨收了剑,转身时披风扫过沈若脚面,「张医正,去查虎符上的刻字。」
沈若跟着楚墨走到帐外。
雪还在下,落在她发间,凉丝丝的。
她望着远处的山梁,那里的火把早灭了,只剩一片黑黢黢的影子。
「你早知道虎符的来历?」她轻声问。
楚墨没说话,伸手替她拂去鬓角的雪:
「三年前在漠北,我救过个受伤的北戎老兵。他说狼主陵里有件东西,能让中原王朝再撑三百年。」
他指了指沈若的银针囊,「他说,那东西在戴凤冠的女人手里。」
沈若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昨夜挡箭时,护心镜被射中后震颤,那些细针因惯性从囊中滑出,恰好卡在箭镞与甲胄缝隙间。」
「你放北戎残部劫营?」她转身看他,「你想引蛇出洞?」
楚墨笑了,伸手把她冻红的耳朵揣进自己怀里:
「我想引的,是那个在粮库里下毒、在胡饼里下毒、想让我和你死在雪地里的人。」
他摸出半枚虎符,和她腰间的银针囊碰了碰,「现在,蛇出洞了。」
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小太监被拖着从帐前经过,嘴里还塞着带血的布团。
沈若瞥见他手腕上有道月牙形的疤——和那天在御膳房偷吃栗子糕的小太监,疤的位置分毫不差。
「等等!」她挣开楚墨的手,追上去揪住小太监的衣领,「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拼命摇头,眼泪混着鼻涕滴在雪地上:「奴才...奴才叫春生,三年前进宫的...」
沈若的手突然顿住。
三年前,正是她被相府赶出门的那年。
她记得那天暴雨倾盆,她抱着包袱在街头躲雨,有个小太监偷偷塞给她半块芝麻糖——和陈奎今早拿的那块,颜色一模一样。
「春生?」她松开手后退两步,「去把御膳房的刘嬷嬷叫来。」
楚墨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雪水渗进来:「沈若,你猜得没错。」
他的声音低下来,混着风雪钻进她耳朵,「从你进府那天起,他们就在等你。」
沈若望着他铠甲上的血渍,突然笑了:「那正好。」
她摸出根银针扎进他掌心,「本宫的银针,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远处传来号角声。
陈奎的亲卫押着周奎从冰窖方向过来,周奎的靴子早被脱了,露出脚腕上一道青紫色的蛇形刺青——和敌兵身上的刺青,分毫不差。
雪越下越大,把所有的脚印都盖住了。
沈若望着天空中纷扬的雪花,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等遇到能让你心跳加速的人,它自会指引你。」
此刻,她的心跳得厉害。
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身边这个人——他替她挡过箭,替她查过毒,现在又和她一起撕开了这张阴谋的大网。
「走。」楚墨拉着她的手往帐里走,「回营。该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看看,谁才是这江山的主。」
沈若回头望了眼山梁的方向。
那里的黑影还在,她知道,只要楚墨在,只要她的银针还在,再大的风雪,他们都能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