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港的暮色将最后一丝金光揉碎在海浪里,谈判的喧嚣渐渐沉淀。沈万三陪着那位精明的法兰西特使亨利走向驿馆,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热络,眼底却藏着对新税制的谨慎盘算。阿方索枢机主教则被恭敬地“请”去了一处清幽道观暂住,美其名曰“体悟东方玄妙”,实则隔绝传教。迪奥戈得了“教习”头衔,早已被工部的吏员拉走,对着港内停泊的福船指指点点,激动地比划着西洋帆索的妙处。
徐鑫负手立于码头,海风带着咸腥灌满袍袖,紫金蟠龙符在腰间沉甸甸地坠着。徐妙锦站在他身侧,怀里抱着那卷镶宝石的《万国坤舆全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羊皮。
“喂,臭神仙,”她侧过头,马尾辫在风中轻晃,“画了个那么大的饼,又是新船又是海军的,银子呢?人哪来?光靠吓唬吓唬那几个红毛番鬼,可变不出金山银山来。” 她下巴朝沈万三他们消失的方向努了努,“沈胖子那边,补缴的税银填窟窿都够呛吧?”
徐鑫没回头,嘴角却弯起一丝笃定的弧度:“妙锦丫头,眼光要放长远。商税维新,是开源。开源之水,岂能只堵在江南一地?” 他手指遥遥点向暮色中的大海,“真正的金山银海,在波涛那头!”
他心念微动,识海中那新得的【初级经济模型推演】功能瞬间展开。眼前并非真实景象,而是无数代表财富流动的光点与线条构成的虚拟星图,覆盖着大明疆域与无垠海洋。他将意念集中在“降低运河关税”、“开放松江、泉州、广州三处市舶司”、“引入佛郎机帆船技术”、“推广新式火器”、“扩大南洋香料、美洲新作物贸易”等几个关键节点上。
嗡——
虚拟星图剧烈波动!代表商业活跃度的光流骤然增亮,如同被点亮的星河,沿着预设的节点奔腾流淌!运河钞关的光点亮度虽有下降,但松江、泉州、广州三处市舶司的光点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条条代表贸易航线的光带,如同坚韧的丝线,越过南洋,伸向隐约浮现的欧罗巴轮廓!更有一条粗壮的光流,坚定地指向东北方那片广袤的新大陆!代表国库税收总量的光柱,在星图中央肉眼可见地向上攀升,虽然缓慢,却带着不可阻挡的趋势!
“看见了吗?”徐鑫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平静,“降低关税,非是放弃收入,而是引来百川归海。开放港口,非是门户洞开,而是筑巢引凤。沈胖子们补缴的,只是旧债。这推演之中,才是滚滚而来的新财源!足以支撑十支、百支无敌舰队!”
徐妙锦自然看不见那虚拟星图,但徐鑫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以及那双映着海天暮色、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眸子,让她心头莫名一跳。她撇撇嘴,哼道:“说得轻巧,船呢?总不能指望工部那些老匠人,靠迪奥戈比划几下,就凭空变出新船来吧?”
“船?”徐鑫轻笑一声,收回推演心神,目光投向港口深处那片被重兵把守、灯火初上的巨大船坞,“走,带你去看看,什么叫‘大明速度’!”
---
龙江造船厂(松江分厂),戒备森严,灯火通明。
昔日空旷的船坞区,此刻如同沸腾的蚁巢。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木料和铁锈的混合气味,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拉拽巨木的号子声、蒸汽升腾的嘶鸣声(工部试验的小型锅炉用于木材蒸弯)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洪流。
徐鑫与徐妙锦在工部尚书(亲自坐镇江南督造)和船厂大匠的陪同下,登上船坞旁一处高高的了望台。下方景象,豁然开朗!
最引人注目的是坞内并排矗立的三艘巨舰骨架!其规模远超传统的福船,龙骨粗壮如卧龙,肋骨密集如巨兽的胸腔,仅仅是骨架,便已透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真君请看!”工部尚书须发皆白,此刻却激动得满面红光,指着最大的一艘骨架,“此乃按真君所赐‘宝船图样’所造之首舰!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设九桅,挂十二帆!船体采用真君指点之‘水密隔舱’秘法,纵有一舱破损,亦不沉没!更预留甲板炮位四十处!此舰若成,真乃海上浮城,镇国神器也!” 他声音颤抖,充满了工匠面对传世之作的狂热。
徐妙锦倒吸一口冷气,美眸圆睁,小嘴微张:“我的天…这么大?这…这能浮起来吗?”
“哈哈!”旁边的船厂大匠是个黑脸膛的壮汉,闻言爽朗一笑,“徐小姐放心!龙骨用的是千年铁力木,坚韧无比!船肋是南洋运来的上等柚木!船壳更是双层杉木夹以桐油、麻丝、蛎灰,坚固异常!更别说还有真君仙法加持…” 他敬畏地看了一眼徐鑫腰间的紫金符。
徐鑫的目光扫过那三艘巨舰骨架,满意地点点头。图纸是系统提供的(郑和宝船改良版),材料是沈万三们补缴的“血税”换来的,人力是工部不计代价征调的全国顶尖匠户,再加上他时不时的“灵力点化”(加速木材干燥定型、增强关键节点强度)…这建造速度,确实堪称奇迹。
他的视线转向船坞另一侧。那里相对“安静”些,几艘体型稍小、线条更加流畅、桅杆上挂着巨大三角帆和横帆的混合帆船已接近完工。迪奥戈正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连比带划地指挥着工匠们调试帆索系统,旁边几个工部吏员拿着炭笔和图纸,飞快地记录着。
“那是…”徐妙锦好奇地问。
“融合舰,”徐鑫接口道,“取我大明福船之坚固船体、水密隔舱,嫁接佛郎机船之三角帆、尾舵操控与索具效率。比纯福船快,比纯西洋船能装能扛风浪!沈万三的商队,还有水师巡逻护航,以后就靠它们了。”
正说着,一阵刺耳的铁器摩擦声传来。只见船坞角落一处新建的“火器工坊”内,炉火熊熊!几名赤裸上身的精壮工匠,正喊着号子,推动巨大的水锤(简易水力锻锤),反复锻打着一根通红的粗铁管!旁边,一张绘制着复杂铳机结构、标注着拉丁文和汉字注释的图纸(初级火器改良图纸实物化),被小心翼翼地钉在木板上。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匠人围着图纸,眉头紧锁,激烈地争论着。
“那是…”工部尚书有些迟疑,“按那佛郎机人迪奥戈献上的火绳枪图纸,还有真君后来赐下的‘神机铳’改良图样…正在试制新铳。只是…这铳机簧片所需精钢,锻造不易,废品率极高…”
徐鑫走近几步,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他凝神看去,那图纸上赫然是早期燧发枪的击发机构简图!虽然简陋,却是超越时代的火种!他心念一动,丹田内那“国运眷顾”的暖流悄然分出一缕,如同无形的触手,轻轻拂过锻打中的铁管和旁边堆积的几块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苏钢”(大明最好的灌钢法产物)。
“精钢难得,在于火候与淬炼。”徐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锻打声,“取苏钢胚,炭火需纯青,锻打至白热,入寒泉淬之,反复九次。淬火之时,心念需凝,引一丝…嗯,天地庚金之气灌入其中,可增其韧。” 他随口胡诌了个“庚金之气”的玄学概念,实则暗中引导灵力渗透材料分子结构,微调其韧性。
老匠人们听得一愣一愣,但真君开口,焉敢不信?连忙指挥工匠调整火候,更换更寒冽的深井水,按徐鑫所说的方法尝试。
徐鑫不再多看,转身对工部尚书道:“精钢铳管与新式铳机,乃水师炮手利器,亦是未来陆战之依仗!慢工出细活,不必苛责。但船,不能等!” 他指着那三艘宝船骨架,“龙骨已固,肋木已成,当速速铺设船壳!所需木料、桐油、麻丝、铁钉,沈万三那边会全力保障!三个月!本真君要看到这三艘‘镇海’级宝船下水试航!”
“三个月?!”工部尚书和船厂大匠都吓了一跳。这工期,简直是催命!
“真君…这…这…”
“办不到?”徐鑫目光扫过,平静无波,却让两人瞬间冷汗涔涔。他腰间那“总理商税”的紫金蟠龙符,在炉火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办…办得到!”工部尚书一咬牙,猛地躬身,“老臣…老臣拼了这把老骨头!日夜督工!匠户三班轮作!定不负真君所托!” 船厂大匠也捶胸保证。
“很好。”徐鑫颔首,“所需银钱、物料、人力,持本真君手令,江南诸省,任尔调取!遇有阻碍,王命旗牌开道!” 他随手写下一道手谕,盖上紫金符印。
“谢真君!”两人如获至宝,捧着那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手谕,匆匆跑下了望台,嘶哑的吼声瞬间压过了工地的喧嚣:“所有人听着!真君有令!三个月!宝船必须下水!三班倒!昼夜不停!伙食加倍!赏钱翻倍!干好了,真君有重赏!”
整个船厂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号子声、锤打声、蒸汽嘶鸣声更加震耳欲聋!
徐妙锦看着下方如同巨大战争机器般疯狂运转的船厂,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要将钢铁与巨木强行锻造成海上堡垒的磅礴力量,心潮澎湃。她转头看向徐鑫,只见他紫袍沐着火光,侧脸轮廓在明暗间显得格外坚毅,眼神深邃,仿佛已穿透了眼前的喧嚣,看到了更远的波涛与星辰。
“喂,”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你…真打算用这些船,去填那星图上的光路?”
徐鑫收回目光,看向她,眼中跳动着与下方炉火一样炽热的光芒:“光路?不,妙锦丫头,那不是光路。”他手指再次点向漆黑的海天交界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决断:
“那是大明通向万国来朝、永世称雄的——**通天大道**!”
“三个月后,宝船下水之日,便是大明皇家远洋探索舰队,正式扬帆起航之时!目标——”
“寰宇四海!凡日月所照,碧波所至,皆当有大明龙旗猎猎!皆当闻我‘逍遥真君’之名!”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轰鸣的船厂上空炸响,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奋力挥锤、拉拽、呼喊的工匠耳中。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望台上那道紫袍身影上,疲惫的脸上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狂热!
三个月!扬帆四海!
这不再是神仙的呓语,而是由钢铁、巨木、汗水与无上权柄共同铸就的,即将启程的现实!
海风更劲,吹得徐鑫的袍袖烈烈作响,仿佛已鼓满了远征的风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