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握住石板边缘用力一掀,锈蚀的合页发出撕帛般的锐响。
裹挟着腐肉腥气与霉菌孢子的冷气翻涌而出,像一只裹着尸布的手,猛地扼住咽喉。
幽黑的通道如同张开的巨口,仅容两人并肩的台阶在摇曳的火光中若隐若现,不知通向怎样的黑暗深处。
下到最底层,踏入地窖的瞬间,浓重腐烂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昭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光顾了。
一座古怪的祭坛位于地窖中央,血渍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渗入地面法阵中,干涸的血痂在沟壑里凝结成规律的纹路——组成了一个诡异的羊骨头像。
祭坛顶端矗立着铁制的置物架,交错的锁链与皮带垂落,扭曲的造型恰似某种诡异的刑具。
舒登峰仔细端详片刻,突然跨过满地血污,毫不顾忌上面沾满的血渍,以近乎虔诚的姿态趴坐在置物架凹陷处,皮革与铁链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看这些凹槽和束缚带,\"
他的指尖抚过置物架边缘,沾染上暗红血痂,
\"人和羊都能被完美固定。\"
他偏头指向墙壁,数十把弯刀泛着冷光,刀刃弯曲如月牙,锋利的弧度正是剥皮的绝佳工具,
\"从肩胛骨开始划开皮肤,顺着脊椎往下......\"
根据他生动的的描述,那宛如酷刑般的剥皮过程,开始在林野面前重现,血腥味似乎都变得更加浓烈。
地窖角落垂落着褪色的绸缎,几张朽坏的木椅围成半圆形,桌上散落的烛台积满灰垢。
就在桌角蒙尘的铜盘下,一本皮革装订的古籍露出边缘,烫金的\"祭祀法典\"字样已斑驳不清,旁边叠放的皮质日记本上,伯爵家族的纹章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他们一人负责一本,开始逐页研读。
林野手中的《祭祀法典》泛着陈旧的霉味,羊皮纸泛黄的页面上,记载着一个诡谲的牧羊人传说:
祂会在信徒梦中显形,手持牧羊杖统领群羊。
法典宣称,非虔诚者将化作残缺的白羊,而虔诚信徒则会变为黑羊,永生侍奉在牧羊人左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书中详细记载着将活人变羊的祭祀术:
需在羊活着时完整剥取羊皮,再以同样手段剥下人皮。
根据人的虔诚程度,让其穿上对应颜色的羊皮,用细密的针脚缝合后置于祭坛。
不出两日,人与羊皮便会完全融合,化作真正的山羊。
但规则暗藏残酷 ——只有虔诚的信徒才可以披上黑羊皮,转化成黑羊,非虔诚者披上,必死无疑。
而那些白羊则没有要求,几乎都会成功,但会残留部分未完全转化的人体特征,需二次剥离才能成为 \"完美祭品\",这便是白羊残缺、黑羊健全的根源。
林野回想起牧场漫山遍野的羊群。
之前的诡异画面突然涌入脑海:月光下,那些盯着他的,向他们蹒跚走来的,哪里是山羊,分明是披着羊皮的人!
翻到最后一页,伯爵潦草的批注刺入眼帘:
\"劣质品,非吾神所纳。\"
林野合上书本,指尖仍在微微发颤。
在惊叹于这近乎妖邪的祭祀手段后,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那本至关重要的《伯爵日记》。
这本皮质日记显然已伴随伯爵多年,泛黄的纸页间跳跃着断续的时光碎片 —— 邂逅挚爱时的笔触带着几分羞涩,继承家业时的字迹苍劲如刀刻,记录父亲离世的那页还留着干涸的水渍。
从早期记载不难看出,这位伯爵正如管家所言,兼具正直慷慨的品格与永不言弃的魄力,连笔记都工整得如同印刷体,书页虽历经岁月却依旧平整如新。
林野的指尖抚过地窖潮湿的石壁,喉结不安地滚动。究竟是什么摧枯拉朽的变故,能将这般人物扭曲成如今的模样?此刻的伯爵,又藏身于宅邸哪处阴影之中?
羊皮纸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油光,他们屏息读着泛黄的字迹:
羊群数量已从千头骤减至一百余只时,产业濒临崩溃的危机像乌云般笼罩着伯爵领地。
他不甘心于此,为保住世袭头衔,这位贵族带着贴身侍从踏上了横跨数国的求技之旅。
当那本用锁链捆着的《祭祀法典》出现在日记扉页时,墨迹突然变得狂乱 ——
“牧羊人在上!这是我此生见过最污秽的诅咒之书!书页间流淌着地狱的呢喃,我发誓要用圣火烧尽这亵渎神明的证据!”
然而三天后的记录却让人心惊肉跳,字迹有些扭曲:
“原谅您迷途的羔羊吧,至高无上的牧羊人!浸透圣水的法典安然无恙,投入焚炉反而散发异香,即便用斩马刀劈砍,书页也只会泛起涟漪。
如今我只能将它封入家族地窖,让黑暗永远吞噬这份禁忌...”
改良后的牧羊技术确实让伯爵庄园重焕生机。
羊绒如流云般丰盈,山羊的咩鸣里都带着富足的韵律,一家人的生活也浸润在幸福中。
若故事在此停笔,倒不失为一幅圆满的田园画卷。
然而命运总爱破碎童话,在历史的痕迹里染出带血的纹路。
岁月的刻刀在伯爵脸上雕琢出纵横交错的沟壑,衰老如同盘根错节的枯藤,死死勒住他日渐衰竭的心脏。
每当夜幕降临,对死亡的恐惧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我怎能忍心抛下家人?我还想亲手把小黛西交给她的爱人,看她穿上洁白的婚纱...\"
他疯狂地寻求续命之法,找来戴着铁喙面具的瘟疫医生,任由蚂蟥在皮肤上吸血,吞下各种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粉。
可这些非但没能挽留生命,反而让他的身体愈发虚弱,每日都在病痛中挣扎。
一次偶然的机会,伯爵接触到了神秘学。
当术士用秘法让他重新恢复强壮体魄时,他仿佛看到了希望,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深渊。
然而,那次奇迹般的治疗耗尽了他所有的财富,再也无力承担后续的费用。
在绝望与疯狂交织之际,他的目光落在尘封已久的祭祀法典上。
颤抖的手指抚过泛黄的书页,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原来这一切都是您的指引,感谢您赐予信徒靠近您的机会。\"
悲剧的齿轮正是从这天开始转动。
壁炉下的暗道是先祖为抵御强盗所留,整个庄园知晓其存在的,唯有伯爵与自小陪伴他的管家。
此后,伯爵沉溺于以将仆人变成山羊献祭,妄图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祂」的垂青。
诡异的是,白羊献祭屡试不爽,黑羊却无一幸存。
随着时间推移,庄园内仆人或离奇失踪,或仓皇逃离,唯有知晓一切却仍忠心耿耿的管家留了下来。
\"我一定要变成黑羊,只有成为黑羊才能靠近祂。那些愚蠢的下人根本不懂何为虔诚... 我的妻子呢?她出身牧羊世家,日日虔诚祷告,她一定......\"
林野读着这段文字,只觉脊背发凉。
字迹从起初的工整变得狂乱潦草,字里行间充斥着矛盾与疯狂,仿佛早已忘却追求永生的初衷。
下一页上,\"该死!该死!该死!\" 三个暴烈的大字刺入眼帘,血手印狰狞地印在泛黄的纸页上,显然是刚结束祭祀、满手鲜血的书写者留下的宣泄。
\"这个女人居然也失败了!她是个渎神者,不配信奉牧羊人!对了... 还有我的女儿!黛西!我亲自教导的孩子,她一定可以!一定!\"
日记翻至此处,林野指尖微微发颤。
字里行间渗出的疯狂,让他仿佛看见那个道貌岸然的身影,在黑夜下扭曲成可怖的恶魔。
文字仿佛蠕动着化成恶魔的利爪挥舞。
“哈哈哈!果然,果然我的宝贝黛西才是您赐予我的礼物!她真的成功了!”
歪斜的字迹在纸页上爬行,
“可是黛西,你为什么哭?你已经变成完美的信徒了。等祭司万无一失,爸爸就来陪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墨迹在此处晕开,那抹泪痕像极了最后一丝消散的人性。
后面的记录愈发凌乱,字句间透着焦躁:
“庄园里没人了,老约瑟还得照看牧场,他不行!得去镇子上…… 抓些新鲜的祭品!”
“黑羊!为什么还是造不出完美的黑羊!老约瑟那蠢货也想插手?他懂什么!老老实实放羊去!”
翻开下一页,两人发现其中一张突然被暴力撕毁,不见踪影。
之后的页面上,字迹被划得支离破碎:
“今天来了两个!差点让他们逃了!下次…… 下次药得下更猛!”
血红的批注从边角疯狂蔓延,仿佛要吞噬整个纸面。
突然,一行狂喜的字迹豁然出现:
“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牠来了!我看到牠了!羊群中多了一只羊!一定是牠!只差一步…… 只要我变成羊…… 我真的能变成吗?”
此后整整三个月,日记本一片空白。
直到最后一页,潦草的字迹几乎划破纸张:
“凭什么?一个劣等品也能得到牠的青睐?我才是召唤您的信徒啊!凭什么!我懂了…… 献祭他人不够虔诚…… 我会的…… 我会献祭我自己……”
最后的字迹戛然而止,暗红的斑点在字句间凝固,像干涸的血迹,诉说着未尽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