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舒适度!张铁柱一头扎进了江宁府最大的杂货集市。他目标明确,直奔卖竹席、草垫的摊位。
“老板!给我来最厚、最大、最隔潮的草垫子!要能铺满整个号舍那么大!” 他声如洪钟,引来一片侧目。老板看着他那比划出的夸张尺寸,目瞪口呆:“客…客官,号舍才多大点地方?您要这么大垫子…铺走廊啊?”
“少废话!就要大的!给我叠起来用!三层…不,五层!” 张铁柱豪气干云地拍出铜钱,心里盘算着:五层厚垫,隔潮防凉,明哥儿坐着躺着都舒服!蚊子都钻不透!
接着是气味问题。他冲进香烛铺:“老板!最好的檀香!要那种一根能熏三天三夜不灭的!给我来…来一捆!” 他想象着檀香袅袅,驱散贡院污浊之气的美好画面,完全忽略了在狭窄密闭的号舍里点一捆高浓度檀香会不会先把人熏晕过去。
然后,是“安全防御系统”升级。张铁柱的想象力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他找到铁匠铺(忠叔前脚刚走),看着琳琅满目的铁器,灵感迸发:“老板!给我打一面小圆盾!能套在胳膊上写字那种!” 他比划着,试图向一脸懵逼的铁匠解释如何在狭小的号舍里,一边套着盾牌防御可能的“墙外飞矢”,一边还能提笔答卷。铁匠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
“再…再给我打几个捕兽夹!要最大的!带锯齿那种!” 张铁柱咬牙切齿,仿佛已经看到歹徒从墙缝伸手进来被夹得哭爹喊娘的痛快场景。铁匠彻底无语,直接挥手赶人:“去去去!捣什么乱!贡院带捕兽夹?你当是进山打猎啊?衙役第一个抓你!”
“安保”计划受挫,张铁柱毫不气馁。他转战木器店,一番搜刮,最后扛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回了悦来客栈。
当李明看到堆在自己房间角落里的“战利品”时,饶是心事重重,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房间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由五张巨大厚草垫野蛮捆扎而成的“超级坐卧堡垒”,散发着浓郁的干草气息,体积庞大得几乎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一的空间。
旁边放着一大捆小孩胳膊粗、一看就烟气惊人的巨无霸檀香。更离谱的是,地上还摊着几块边缘粗糙、布满毛刺的厚实木板,一把豁了口的旧柴刀,一包生锈的大铁钉,还有…一根粗壮得能当顶门杠用的枣木门闩?!
“铁…铁柱?”李明指着那堆东西,声音都在发飘,“你这是…要把玄字甲号房改造成…要塞?还是准备去贡院里…搞土木工程?”
张铁柱抹了把脸上的汗,兴奋地指着他的“杰作”:“明哥儿!你看!这草垫堡垒,五层!铺在号舍地上,保你屁股不潮腰不酸!这大檀香,点一根,什么臭气毒气全滚蛋!还有这木板、钉子、门闩!”
他抄起那根沉甸甸的枣木门闩,呼呼挥舞了两下,虎虎生风,“院试那天,我瞅准机会溜进去,用木板把那裂缝墙从里面给你钉死!再把这门闩顶在门后!嘿嘿,保管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也飞不出来!绝对安全!”
李明和刚办完事回来的忠叔看着那根比张铁柱大腿还粗的门闩,又想象了一下他试图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进贡院,扛着木板叮叮当当修补裂缝墙的画面,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忠叔气得胡子直翘,抄起门边的扫帚就朝张铁柱屁股上招呼:“混账东西!你是生怕少爷不被人抓把柄是吧?还溜进贡院?还钉墙?我看你是想被当成刺客乱棍打死!老夫先打死你个惹祸精!”
张铁柱抱头鼠窜,委屈大叫:“忠叔!我这是为明哥儿好啊!那破墙有缝啊!”
鸡飞狗跳的闹剧,被客栈掌柜亲自上门委婉地“劝止”了——主要是那捆巨无霸檀香散发出的浓烈气味已经开始弥漫整个楼层,引起其他房客的强烈抗议。
最终,在李明哭笑不得的坚持和忠叔的武力威胁下,张铁柱的“贡院改造计划”宣告破产。那夸张的草垫堡垒被拆解,只留下一张相对厚实的;巨无霸檀香被没收,只留下几根细小的备用;至于木板、柴刀、枣木门闩等“攻城器械”,则被忠叔黑着脸直接扔进了柴房。
张铁柱像只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装备”被清理出去,心疼得直抽抽,嘴里还不住嘟囔:“可惜了…多好的门闩…一棍子下去,啥坏蛋都得趴窝…”
忠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省省吧!少爷是靠脑子考试,不是靠门闩跟人拼命!”
夜深人静。
白日里张铁柱闹出的喧嚣渐渐平息,但李明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书案上,放着忠叔采买回来的物品:几包散发着苦味的解毒药丸,用油纸仔细包好;几枚寒光闪闪、带着狰狞倒刺的铁蒺藜;一把薄如柳叶、刃口泛着幽蓝的精钢小锉;一根尺余长、尖端锐利的精钢探针;还有雄黄粉、薄荷冰片等物。旁边,是那张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考引。
这些冰冷的器物,无声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院试是何等凶险。李明拿起那枚铁蒺藜,冰冷的触感刺入指尖,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他闭上眼,强迫自己静心。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本随身携带的《澄怀园语》。熟悉的触感传来,他心中微动,将其取出。昏黄的灯光下,深蓝色的封皮温润依旧。他随手翻开,目光恰好落在一行字上:
“临渊履冰,戒惧乃生智慧;处变不惊,方寸自成乾坤。”
守拙斋主平和睿智的话语,如同涓涓暖流,瞬间驱散了心头的冰冷与杀伐之气。是啊,越是身处险境,越要心定神凝。恐惧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唯有冷静和智慧,才能在这看似绝境的棋盘上,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