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率先进入的是一家名为“玉器轩”的铺子,顾名思义,这家铺子主营玉器和各类工艺器皿,其中玻璃所铸的精致摆件也不在少数。
铺子老板是一位大腹便便的胖汉,体型比胡胜光还要壮硕,不过此人看起来眉目祥和,似乎很好相与。
余生态度谦和,表明自己的来意,并拿出玻璃盏。
铺子老板同时取来铺中商品,两者详细对比之下,顿时震惊不已,不过下一刻,脸上泛起的喜色逐渐消弭,转为忧愁。
余生注意到这个细节,当即问道:“店家可是有什么难处?”
铺子老板叹了口气,缓缓道:“实不相瞒,我刚与周家签了协议,店内只许卖他们的玻璃。”
余生皱了皱眉,正色道:“天下哪有此等霸王条款,您这又不是加盟店。”
店铺老板微怔:“何为加盟店?”
一时愤慨,未注意措辞,余生摆摆手,说道:“违约也不成吗?论品质,我们可是胜他数倍。”
店铺老板脸色凄苦,长叹道:“前几日周家找到了我,说是在铺子里售卖他们的商品,无论卖出与否,利润之外,每年还给一百两银子作为补贴,前提是要签订死契。”
“这要放在以前,我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奈何数月以来,生意日渐萧条,沉思再三,索性就应了下来。”
“若是违约,我这店铺卖了都不够赔呀。”
起身时,店家的脸上已爬满了皱纹,看上去愁苦万分。
既是签了契约,也不好再强人所难。
二人出了铺子,继续赶往下一家。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接连走了数十家,无论是百货商还是瓷器铺,这些老板不是以周氏协议婉拒就是闭门不见。
一整日下来毫无所获,再好的品质没有展示窗口,无异于废品。
所有的后路被周氏切断,余生首次觉得自己很渺小,自视凭借领先千年认知可以问鼎一方,奈何如同井底之蛙,不过是扒在井沿看了眼外面的世界,终究还是掉了下去。
自负让他低估了敌人的手段。
他有些倦了,想找个安宁的地方,重新审视自己。
回家,因为他知道,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那杯热茶端到面前时,一切浮躁与困扰都会烟消云散。
……
落日西沉,霞光漫天。
太阳临别前的余温,蒸干了街边沉积的雨水。
气温微降,轻风带来舒适的体感,人们会选择在此时出来放松心情。
因此每天的这个时辰,都是宣京城最热闹的时刻。
唐婉之挽着竹篮,行走在大街上,篮子里装着蔬菜瓜果,还有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她刚从菜市场买完菜,仙姿玉貌吸引了无数俊男俏女的目光。
突然,一辆马车行到她身旁停了下来。
这辆马车很宽大,以至于挡住了她身前散落的夕阳。
这辆马车很奢华,因为车轮裹着厚厚的皮革,滚动起来悄无声息。
如此设计可减少颠簸,让乘坐的人更加舒适,就连不起眼的轮毂,用的都是金丝楠木,很难想象内部是多么奢华,更难想象,乘坐这辆马车的,是怎样的人。
唐婉之不同于别的凡俗女子,她从不痴迷表象,更不会去想象里面坐着怎样一个人,她只是轻微转身,主动避让。
但是许久,那辆马车也不曾离开,就像是故意停在她身前,将她的去路挡住。
唐婉之无奈,只能绕道而行。
这时,车厢里传来一名男子的咳嗽声。
紧接着,绣有麒麟纹理的车帘被掀开,一张秀美俊朗的面孔探出车窗,朝她微笑道:“你好!”
此人凤眸修鼻,正是之前城中题画作诗的男子李泽。
唐婉之身子一僵,再三确认车中男子是和自己打招呼之后,微微颔首,报以牵强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如此,便算是回礼了,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李泽忙道:“姑娘去何处,在下愿意捎你一段。”他语气里透着热切。
唐婉之表情一滞,拒绝道:“我家离此不远,走走便到了,谢谢!”她向来不喜欢与陌生人说话,简单的客套之后,就迫切的想要离开。
李泽眉头一皱,疑惑道:“你不记得我了?”
唐婉之淡淡道:“记得。”
李泽疑惑道:“那你为何不理睬我?”
唐婉之秀眉微蹙,说道:“不是已与你打过招呼了么?”她一直觉得,这才是人之常情,那些第二次见面就表现火热的人,都太过虚伪。
李泽一愣,他身份尊贵,习惯了被人追捧,哪受得了如此冷落?
以前的那些女子,见到他都得揖手行礼,巴不得与他扯上关系的,现下这名女子却与别人大不相同,突然对此女的兴趣越发浓厚了。
李泽实在不想错失良机,跳下马车,追了上去,与唐婉之并肩而行。
“你的诗很好,放眼整个宣京,实在找不出能与你比肩之人。”
天气并不热,甚至临近傍晚,雨后的空气里还透着股湿冷,李泽手中却摇着扇子。
“谢谢。”唐婉之淡淡回了句,依旧自顾自地赶路。
“我如此夸赞,姑娘你也不自谦一下?”李泽微笑打趣,保持君子风度,不过他的微笑有些僵硬,冷厉惯了,笑的很不自然。
唐婉之停下脚步,说道:“按照你们的规矩,必须要说一些谦意之言吗?”
李泽也停下脚步,两人相对而立,身后五六丈,有三名随从跟着。
“姑娘才情过人,当然不必自谦,李某心里藏了许多话,可否与我一起,到府中详叙?”
唐婉之冷冷道:“不可。”
李泽眉头一紧,黯然道:“我并无恶意,你何必拒人千里?”
唐婉之见此人缠着不放,正色道:“我是有夫之妇,未免遭人非议,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李泽冷笑道:“你夫家是谁?那个你刚过门就去世的人?”
唐婉之表情一僵,说道:“你暗中调查我?”
李泽笑道:“我对你如此上心,你不应该感到荣幸吗?而且只要你答应跟了我,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
唐婉之秋水般的眸子瞪了他一眼:“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