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囚车,行了停,停了又行,渐渐行远化作一个黑点。
徐凡心眼圈红红却没有哭,他答应了哥哥,要坚强,要学会真正长大。
他是男子汉,不可以总爱哭,他要照顾好娘亲,也把自己照顾的健健康康,等哥哥回来。
哥哥走了。
要走五年!
五年有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似乎真的很漫长。
心底有失落和空洞抑制不住的往外冒,像心脏缺失一大块。
徐凡心抬头看,天光已经彻底明亮,怎么周围还笼罩着一片蟹青的暗淡?
他细细一看,原来今晨有雾,只不明显的薄薄一层,没能很遮人眼,他还能看到那个黑点若隐若现。
不自禁往囚车离开的方向徐徐走了几步,深秋的凉意袭来,卷起世事无常的无奈生离和惆怅。
念去去,千里烟波长,朝霭沉沉,楚天云阔,朦胧酸涩,何以诉说。
哥哥,你要快点回来喔!
................
三个月后,岁末,梧桐镇飘起今年的第一场雪。
徐家简单备了年货,正厢房外廊檐下,花满栀一身雪青暗花素软缎夹袄衣裙,三十多岁的女人纵使是低调的颜色,也是清丽绝美。
抬手哈了口热气搓手,她看着院子的青石地面,雪不大,院子还没什么积雪,
花满栀右转头,西厢房是顾烨城的卧房,徐凡心闲着没事就去收拾打扫,偶尔还在里头睡一晚。女人唇瓣轻弯,这孩子,自己屋子都懒得收拾,没人住的屋子倒收拾的窗明几亮。
花满栀提着裙摆,绣鞋踩着有些潮湿的地面,往东厢房走去。
脱了鞋,衣裙擦着长绒地毯往里头走去,屋里暖烘烘的,花满栀瞄了眼炭盆,是陆卓文送来的无烟银炭正烧的红彤彤散发热气,难为他见天儿的跟徐凡心吵吵嚷嚷,也不耽误有好东西都紧着徐凡心。
再往里走,踏进卧房内间,白衣少年正支手在桌面托腮出神,那桌子是紧靠小悬窗墙根放的,徐凡心坐在软凳上,望着小悬窗外飘的挺稠密的小雪花。
‘弟弟’的尾巴在小少年下巴上蹭来蹭去,暖烘烘的室内,长大许多的白猫,半眯着浅蓝色双瞳贴窝在徐凡心胸襟前。
听说边沙常年下雪,是天寒地冻的冰雪世界,积雪厚的从不见地皮,现在是最冷的时候,不知道哥哥和爹爹的衣服够不够穿。
花满栀“凡心,雪下的也不大,怎么不去玩儿?”
依旧托着腮,徐凡心答着话没有回头。
“跟谁玩儿?卓文哥哥在学堂用功,叶朗和程锦考中举人,去禹都投奔万先生去了,若年哥哥每天在县衙被池阁爹爹使唤,没人玩儿。”
花满栀拉过一个软凳,挨坐在儿子身边,摸了摸他发际的碎头。
“不是还有风絮吗?”
徐凡心从窗外收回视线,声音懒懒。
“风絮更忙,他学医术比人家科举备考都用功,除非他来找我,我这个大闲人都不好意思去找他的。”
花满栀垂眸温柔浅笑,撸着‘弟弟’越大越长的白绒毛
“别这么想,风絮独来独往那样孤单,说不准他喜欢你去找他玩儿呢!”
两胳膊圈抱着桌面上的白猫,花满栀知道,自那爷俩儿去了边沙,儿子跳脱的性子安静下来一半,如她期待中那样沉稳下来,她却生发不忍心,继续想话头儿跟儿子聊天。
花满栀“程锦一直是个读书的料子,你池阁爹爹一直很看好他,能考中,大家都不意外,意外的是那叶朗竟然能一次就考中,虽说是挂尾巴的成绩,可到底是个举人,身份不一样了。”
徐凡心来了兴头儿“叶朗哥哥字写的好,这在科举考试里很重要,他脑子灵活,擅长押题,在论答卷上言辞犀利,最爱兵行险招,池阁爹爹之前就说他,遇上能相中他风格的阅卷官,他保不齐就能中,要运气不好,回回都遇上中规中矩的阅卷官,他一辈子考不上....”
花满栀感慨“这气运是真好,有多少秀才蹉跎一辈子,都考不了一个举人。真替他高兴。”
“我前两天在荻花街他家的成衣铺子逛,遇见他娘了,哎呦那个得意劲儿,逢人就说他家的举人老爷。”
“哎!我的孩子那么聪明,学问最好,却被娘带累的,不能参加科举,只能碌碌平凡的蹉跎,娘亲想起来都替你亏的慌。”
徐凡心倒是头一次听她娘说起这个事儿
“娘亲你别难受,我这性子要真在官场上,可死的快。爹爹给我取凡心两个字,不就是希望我一颗凡心,平安顺遂度日嘛?”
“池阁爹爹说,等过几年我再大些,给他在衙门里做师爷,也挺好的,庄叔叔有大才,一直让他做师爷,太亏他了,池阁爹爹要举荐他当官呢!可庄叔叔不愿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年纪还不够,再等等吧!”
花满栀叹口气“你池阁爹爹真是疼你,给你都安排的好好的,你这孩子福气厚的很”
徐凡心歪头靠着花满栀肩膀“娘亲,我知道你不爱说你以前的事儿,可我真挺好奇你和爹爹是怎么认识,又怎么就相爱了,你能说说吗?”
花满栀眼眸散发明媚缱绻,勾唇莞尔缓缓道来。
“我和你爹爹呀,相遇在禹都风月场,一个是风月场最正经的男人,没有女人能勾的到他,一个是风月场众人趋之若鹜的绝色头牌,自负容貌从不见敌手,觉得这世上啊不存在自己勾不到的男人。”
“你猜猜,这样两个人彼此较量,谁输谁赢?”
徐凡心想象力太好,爹爹和娘亲的开始,竟然这么刺激加劲爆吗?
“肯定你赢了,爹爹被你勾到手了呀!”
花满栀摇头“你爹爹一直守身克己到二十八岁,确是在我身上破了功,可是啊!是被我提的条件交换来的,没有赢家。”
“可你爹爹偏缠着我,要我给他负责,我最终……跟了你爹爹,他真的特别好.......”
徐凡心眼睛倏然睁大,一脸难以置信。
“二十八岁?也太厉害了吧?爹爹他练的功法,需要他保留童子身吗?”
花满栀轻拍了下儿子的手臂,哭笑不得。
“胡说什么?你爹爹十八岁时定了门亲事,那女方年纪小,你爹爹等女方等到了二十五岁时,被女方取消了婚约,你爹爹不是胡混的性子,一直老老实实,浑身的精力都耗在他痴爱的武学上.....”
徐凡心精致的脸上散发匪夷所思的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