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时,小皇帝问元云岳:“听说,姑姑的一个心腹入京了,是来查姑姑死因的,你见过了吗?真的是姑姑的心腹吗?”
“见过了。”元云岳照实同小皇帝说,“如今客居在我的府上,崔姑娘的确是长公主的心腹,是比……何义臣和裴渡还要重要的那种心腹。”
小皇帝黑白分明的眼仁看了眼元云岳,慢条斯理用了口饭,道:“那改日三叔你把人带进宫来,让我见见。”
似乎早预料到小皇帝会如此说,元云岳说:“她身上还有伤呢,等养好了伤,我再带她来见陛下。”
小皇帝没吭声,沉默夹菜。
殿内果香萦绕,寂然无声。
元云岳陡然意识到,曾经那个不藏锋,喜怒形于色的小皇帝,如今也已经学会不露声色。
一向口齿伶俐的元云岳,忽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抿着唇。
还是小皇帝先开了口:“三叔还记得姑姑的样子吗?”
元云岳未答,小皇帝搁下了筷子:“我寝室里挂着姑姑的画像,可姑姑的音容竟都已飘渺了。”
三载光阴弹指一瞬,记忆中的旧影与画像重叠,可梦里竟都是破碎的。
“三叔,元家的人没剩几个,你成亲给元家留个后吧。”小皇帝望着元云岳,冲他笑,“我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元家子嗣在,才不至于让天下再次大乱。”
“谢淮州教你读书,是不是把你脑子给读坏了!你还不到九岁,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怎得会说这样老气横秋之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爹活过来了。”元云岳动作迅速给小皇帝夹菜,“多吃些,好好长身体,至少在三叔死前……绝不会让你出事。”
除非元云岳还没给小皇帝试出药来就先死了,否则……小皇帝绝不会有事。
更别说,现在他姐姐元扶妤回来了。
将元扶妤安排的事情都办好,元云岳回府心情不错,却也累极。
接过寻竹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元云岳坐在床榻边哈气连天。
他一边脱靴子一边对何义臣道:“我已经和陛下说好了,等这次马少卿将这个案子办好,就让大理寺卢今延回去养病,把大理寺卿的位置给马少卿!我这唱了一夜的戏,身子已然支应不住,乏透了,得先睡会儿。”
见何义臣还皱眉立在一旁,元云岳问:“还有事?”
何义臣知道元云岳身子的情况,从昨日劳累到现在,元云岳是得好好歇息了。
否则元云岳一旦倒下,后面的一切都是空谈。
“殿下好生歇息……”何义臣行礼告退。
元云岳扬声对何义臣说:“你有事便去找崔姑娘,崔姑娘之命便是本王之命,照做就是。”
说完,元云岳扯过锦被将自己蒙住睡了过去。
如今他的姐姐可是得了一副康健的身子,是他比不得的。
反正以后也是他在前头唱戏,元扶妤在背后下令,不如让何义臣直接去找元扶妤听令。
见何义臣从闲王寝宫出来,柳眉迎了上去,问:“闲王怎么说?崔姑娘是不是后面有什么安排?”
柳眉和林常雪今个儿一早去杨家的宅子接崔四娘,才知道崔四娘夜里根本就没有回杨家。
因着人手紧张,崔四娘身边只有一个锦书护着,柳眉和林常雪担忧崔四娘出什么事。
“看殿下的样子,应该也不知道崔姑娘去了哪儿。我见殿下劳累一夜确实是撑不住了,便没说。”何义臣身侧拳头收紧,“崔姑娘足智多谋,若是真的出事,定会留下讯息,说不定是另有计划未来得及告知我等,我再派人去查一查……”
“昨日杨戬成抓了谢淮州的堂兄谢淮明,他和崔姑娘、锦书在一处。”林常雪对何义臣道,“找不到崔姑娘,不妨从谢淮明下手。”
“昨夜你们也辛苦了,快去歇着吧,这件事我让玄鹰卫的人来办。”何义臣话虽说的轻巧,但脑中那根弦绷得紧紧的。
何义臣同崔四娘办事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不是这么不分轻重之人。
即便是真的另有计划,也定会派人通知一声。
他总觉得,怕有事要发生。
见何义臣面色凝重离开,林常雪眉峰攒起,转头问柳眉:“要不,我去把闲王拽起来?”
“下午闲王还要去大理寺唱戏呢,让他歇着吧。”柳眉捋了捋自己的发尾,“把余云燕拉起来,我和她探一趟谢府。”
实在不行把那个谢淮明绑了,总能问出点东西。
·
元扶妤也是累极,被关入这玄鹰卫狱后,倒是稳稳当当睡了一觉。
锦书盘腿坐在元扶妤身边,不让牢中鼠虫靠近自家姑娘分毫。
锦书断断续续的睡了会儿,醒来就在脑中回想裴渡出招时的动作和发力,时不时用手小幅度的比划。
“想打败裴渡?”
元扶妤的声音传来,锦书回头……
见元扶妤扶掀开身上披风起身,锦书忙伸手去扶。
元扶妤理着衣袖,同锦书道:“想打败裴渡,你得先知道裴渡的弱点在哪儿……”
锦书坐在元扶妤身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岂料元扶妤还没开口,锦书便听到了裴渡和谢淮州逼近的脚步声。
她站起身挡在元扶妤身前,表情戒备。
谢淮州负手立在牢门外,斗篷上浮着细雪裹着凛冽寒气。
玄鹰卫端了把椅子过来,放在谢淮州身后。
裴渡摆手示意玄鹰卫退下。
元扶妤坐在原地未动,望向在椅子上落座的谢淮州浅笑:“谢大人来得比我预计的要快啊。”
昭应虽离京都不远,可雪路难行,加上查证和路上来回,元扶妤本以为谢淮州最快要到今晚才会来见她。
谢淮州见牢内有个烧得旺盛的炭盆,旁边还搁了个炭篓子。
谁人坐牢,有崔四娘这派头。
是来坐牢的,还是来游玩的。
谢淮州知道,这是裴渡安排的。
对与长公主有关的旧人,裴渡总有着超乎寻常的柔软心肠。
火盆里炭块烧的正旺,余烬覆盖之下的红光明明灭灭,暖气在这阴潮的牢房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