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内的震动渐弱。
陈溯撑着石壁站起,掌心被碎石硌出血珠,却浑不在意——他盯着穹顶那道穿透的窟窿,月光漏进来,在地上投出银白的柱子,像把捅破天的剑。
“陈哥。”赵虎把铲子递过来,紫斑还挂在脖颈上,“那光柱引的不只是警察。”他努了努嘴,远处警笛越来越近,可更让人心寒的是风里裹着的腥气,像是什么猛兽在舔嘴唇。
苏绾扶了扶歪掉的眼镜,指尖在颤抖。
她怀里的玉牌突然发烫,光斑又亮起来,这次不是九星,是第十颗星的虚影,淡得像要化在月光里。
“老院长的笔记……”她翻出夹着照片的本子,“说过地宫封印着‘星外之物’。刚才星盘炸了,封印松了。”
“不是松了。”
苍老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来。
众人同时转头——穿月白长袍的云鹤不知何时立在石壁前,白发垂到腰间,手里攥着半截青铜灯树,灯油还在滋滋烧。
他目光扫过陈溯掌心的玉牌,又落在穹顶的光柱上,“是它自己醒了。”
陈溯喉咙发紧。
十年前孤儿院起火那晚,他也听过这种“醒了”的说法——老院长被烧得只剩半口气时,抓着他手腕说:“暗河要的不是残页,是残页里的封印图。他们不知道,那图封的不是宝贝,是吃人的东西。”
“现在说这些晚了?”墨轩甩了甩断剑上的血,“要加固封印,总得有办法。”
云鹤点头:“办法在‘星河之心’。”他指向地宫最深处,“那是封印的核心,藏在密室里。你们刚才震碎的星盘,是启动它的钥匙之一。”
苏绾突然翻笔记本。
纸页哗啦响,她抽出一张泛黄的图纸,边缘还沾着茶渍——是老院长的字迹:“若星盘毁,持玉牌入阵,寻星河之心。”图纸上画着七拐八绕的阵图,最中央刻着颗五角星,角尖对着“玄武纹圆石”。
陈溯低头看脚边的圆石。
刚才他被气浪撞上来时,后背还抵着石头上的玄武纹,现在仔细看,石纹里竟渗着细不可察的金光,像血脉在流动。
“走。”墨轩当先一步,断剑往石门上一抵。
剑气嗡鸣,石门轰然裂开,露出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出来,赵虎抽了抽鼻子:“这味儿……像血泡了十年。”
通道低矮,陈溯猫着腰走在前头。
苏绾紧跟其后,眼镜片蒙了层雾气;赵虎举着铲子殿后,铲子尖刮着石壁,火星子噼啪跳。
墨轩和云鹤落在最后,前者始终盯着陈溯的背影,后者则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像是在数地砖。
“咚——”
第一声闷响传来时,陈溯的后颈汗毛全竖起来了。
“咚——咚——”
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近,像有人在敲一面埋在地下的大鼓。
赵虎的铲子捏得咔咔响:“老陈,这动静比刚才那星盘炸的时候还邪乎。是不是那啥星外之物……”
“闭嘴。”墨轩低喝。
他断剑突然出鞘三寸,剑气割开了通道里的霉气,“是封印里的东西在撞墙。星盘炸了,它能感觉到出口近了。”
陈溯摸出怀里的玉牌。
光斑亮得刺眼,第十颗星的虚影已经清晰了些,像枚暗红的血滴。
他想起地宫壁画里“武破星辰”的场景——那些古代武者脚下的星图,是不是也有这样一颗血星?
“到了。”苏绾突然扯他衣角。
通道尽头是面青石板墙,墙上刻着和玉牌一样的九星图。
陈溯把玉牌按上去,石板“咔”地陷进去半寸,接着整面墙开始旋转,露出个仅容一人的洞口,黑得像野兽的嘴。
“我先。”陈溯要钻进去,手腕却被苏绾拽住。
她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我看过老院长的笔记,密室里有机关。”她从背包里摸出个铜哨,“吹这个能破音波阵。”
“一起。”陈溯没松手。
他能感觉到苏绾指尖在抖,可她的手比他还凉——像那年雨林里,她为拆毒贩的弩机,被弩箭划破手掌,血滴在腐叶上,也是这么凉。
赵虎突然用铲子捅了捅他后背:“老陈,你听。”
通道外的闷响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黏腻的“嘶啦”声,像有什么长着鳞片的东西在爬。
“快走。”云鹤突然推了陈溯一把。
他的手掌烫得惊人,陈溯差点踉跄——这老头不是先天境巅峰吗?
怎么手热得像刚从火里捞出来?
陈溯钻进洞口。
苏绾跟着挤进来,发梢扫过他后颈;赵虎举着铲子要跟,却被墨轩拦住:“你守着通道。”断剑在他颈侧点了点,“要是有东西爬进来,砍了。”
密室比想象中小。
陈溯摸出打火机打亮,火光里,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黑玉台,台上嵌着颗拳头大的珠子,泛着幽蓝的光——正是图纸上的“星河之心”。
可还没等他靠近,黑玉台突然震动。
珠子表面裂开蛛网纹,幽蓝的光变成了暗红,像滴要滴下来的血。
“不好。”苏绾抓过铜哨猛吹。
尖锐的哨音刺得陈溯耳膜生疼,可黑玉台的震动反而更剧烈了。
珠子“砰”地弹起来,撞在洞顶,又“啪嗒”掉回玉台,裂得更厉害了。
陈溯冲过去要抓珠子。
指尖刚碰到,一阵剧痛从掌心窜到天灵盖——他看见幻象了。
暴雨夜,老院长把他塞进地窖,火舌舔着木门。
“小溯,玉牌藏好。”老人咳着血,“那东西要是醒了,只有星河之心能镇住它。”
画面一转。
他在雨林里追毒贩,苏绾举着弩机冲出来,发绳崩断,头发散下来遮住眼睛。
“往左!”她喊。
再转。
地宫星盘炸的瞬间,玉牌里的第十颗星突然活了,像条蛇钻进他血管。
“陈溯!”苏绾的声音把他拽回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抱着珠子,额头全是汗。
珠子的裂纹里渗出黑血,滴在他手背上,烫得冒白烟。
“快放回去!”云鹤不知何时挤了进来,他的月白长袍沾着血——是刚才守通道时受的伤?
“它在认主!”
陈溯手一松。
珠子“当啷”落回玉台,黑血还在渗,把玉台染成了乌色。
“晚了。”墨轩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他断剑上沾着黑糊糊的东西,像烂肉又像黏液,“通道外的东西进来了。”
陈溯抓起珠子塞进怀里。
苏绾已经掏出笔记本狂写:“星盘炸了,封印松了,星河之心裂了……陈溯,你刚才摸珠子时,是不是看见什么?”
“老院长。”陈溯抹了把汗,“还有……我自己?”
洞外传来赵虎的吼声:“老陈!这玩意儿长了八只眼睛!”
铲子劈砍的声音混着黏腻的嘶吼。
陈溯把苏绾护在身后,摸出怀里的笔记本——夹着老院长照片的那页,照片背面突然浮出一行小字:“若星河之心认主,持玉牌者,即为封印。”
他猛地抬头。
穹顶的光柱还在亮,月光透过窟窿照进来,在他脚边投下影子——那影子里,竟有第十颗星的轮廓,红得像要烧起来。
“走。”墨轩拽着云鹤挤进来,“那东西能再生,砍不完。”他盯着陈溯怀里的珠子,眼神变了,“你抱着的不是镇物,是引信。”
“引信就引信。”陈溯把珠子攥得更紧。
他能感觉到珠子在发烫,和他掌心的玉牌产生共鸣,像两颗心跳。
“先出地宫再说。”
众人往洞口挤。
苏绾被陈溯护在中间,赵虎举着铲子在最前,墨轩断剑开路,云鹤落在最后,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刚钻出通道,陈溯就闻到了血腥味。
通道外的空地上,趴着团黑糊糊的东西。
它有八只眼睛,全是竖瞳,每只眼睛里都映着陈溯的影子。
它的皮肤像腐烂的鱼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赵虎的铲子劈在它身上,砍出的伤口眨眼就合上了。
“是仲裁庭的‘守墓兽’。”云鹤的声音发颤,“用活人祭炼的邪物,杀不死。”
陈溯摸出玉牌。
光斑大亮,第十颗星的虚影终于凝实,像把红刀子扎进守墓兽的眼睛。
它发出刺耳的尖叫,八只眼睛同时爆掉,黑血溅了赵虎一身。
“趁现在!”墨轩断剑刺向穹顶的窟窿。
剑气割开月光,碎石簌簌落下。
他拽着赵虎当先爬出去,苏绾跟着,陈溯托着云鹤的腰往上推。
最后爬出地宫时,天快亮了。
光柱还在夜空里亮着,像根银色的柱子,直插滇南的云里。
陈溯低头看怀,星河之心的热度透过衣服烫着他的皮肤,而更烫的是掌心的玉牌——第十颗星的影子,已经完全和玉牌融为一体了。
“回滇南。”陈溯抹了把脸上的血,“老院长的笔记里,还有半张地图。”他看向光柱的方向,那里的云层突然翻涌,像有什么东西在云里抓挠,“而光柱……”
他没说完。
苏绾突然拽他的袖子。
她指着通道的石壁,刚才他们爬出来时,陈溯的手掌正按在上面。
他这才发现,指尖传来异常的灼热感。
石壁上,被他按过的地方,浮现出一行古老的篆文:“星主归位,封印将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