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李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蒸汽像揉碎的云，裹着喧嚣和煤烟味扑面而来。姜皓月踮脚在人群里找了半天，终于在列车末尾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黑袍身影。
斯内普背着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包，手里还提着个捆得歪歪扭扭的箱子，绳子勒得他指节发白。他站在阴影里，和周围喧闹的孩子格格不入，黑眸扫过那些穿着体面的小巫师，像在看一群聒噪的麻雀。
“斯内普！”姜皓月拖着个比自己还高的行李箱跑过去，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你好久了！”
他转过头，看见是她时，眉峰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却没像以前那样躲开。
“快点快点，要开车了！”姜皓月把自己的行李箱往他脚边一推，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帮我拎一下，太重了，我拎不动。”
斯内普低头看着脚边那个镶着铜边的行李箱，又看了看两手空空、只抓着个小布包的姜皓月，喉结动了动：“你自己……”
“哎呀，快点嘛！”她已经转身往列车门跑，还不忘回头朝他挥手，“我先上去占位置，你快点跟上来！”
银绿色的斯莱特林围巾在她身后飘着，像条快活的小蛇。斯内普盯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脚边那只明显价值不菲的行李箱，最终还是弯腰拎了起来。箱子沉得惊人，勒得他胳膊生疼。
他跟在她身后上了列车，黑袍下摆扫过车厢连接处的台阶，发出细碎的声响。姜皓月在前面跑得飞快，一会儿探头看看这个隔间，一会儿敲敲那个门，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不行，人太多了……那个也不好，窗户太小了……”
“姜皓月。”斯内普在后面喊，声音里带着点压抑的不耐，“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那可不行！”她终于在一节空隔间前停下，推开门朝他招手，“就这儿了！快进来！”
斯内普把两个行李箱拖进隔间，重重放在地上，累得喘了口气。他刚想坐下，就听见姜皓月指挥：“把我的箱子放上面的架子上，谢谢。还有我的布包，放桌子上就行。”
他抬头看她，她已经舒服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扒着窗户往外看，侧脸被阳光照得发亮，嘴角还挂着笑，完全没注意到他眼里的不悦。
斯内普沉默着把她的行李箱举到架子上，又把那个绣着花纹的小布包放在桌上。他自己的旧帆布包被他随意扔在角落，破了个洞的边角露出来，和周围精致的装饰格格不入。
“你看你看，那个是不是霍格沃茨？”姜皓月忽然指着窗外，兴奋地拍他的胳膊，“好大啊！比画册里的还好看！”
他的胳膊被拍得有点疼，却没躲开。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远处的湖面上，那座城堡确实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尖顶刺破云层，在阳光下闪着灰蓝色的光。
“我们会被分到一个学院吗？”姜皓月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希望是斯莱特林，我娘说那里的人都很聪明。”
斯内普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没说自己早就查过，斯莱特林是他唯一的选择，是他摆脱蜘蛛尾巷的唯一机会。他更没说，他其实有点怕——怕真的和她分到一起，怕她那些明亮的、不加掩饰的亲近，会让他成为别人的笑柄。
“不知道。”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看向窗外。
列车驶进隧道，隔间里瞬间暗了下来。再亮起来时，湖面已经近在眼前。姜皓月又开始忙起来，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吃巧克力蛙，一会儿翻出自己的新魔杖（虽然还没学怎么用）在他面前晃。
“你看我的魔杖，是山楂木的，据说很适合……”
“姜皓月。”斯内普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总跟着我？”
她正往嘴里塞糖的动作顿住了，眨巴眨巴眼睛：“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点冷意，“你以为斯莱特林的人会跟我这种……”
“哎呀，学院哪有朋友重要。”她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把一块柠檬糖塞进他手里，“快吃吧，甜的。等下到了学校，说不定还要考试呢，补充点能量。”
他捏着那块糖，糖纸的褶皱硌得手心发疼。隧道外的光忽明忽暗地打在她脸上，她眼里的认真不像作假。
列车缓缓停下时，姜皓月第一个跳下去，回头冲他喊：“快点！我听说要坐船呢！”
斯内普拎起她的行李箱跟上去，看着她在人群里穿梭的背影，忽然觉得手里的箱子好像没那么沉了。
后来分院仪式上，当分院帽喊出“斯莱特林”时，姜皓月几乎是蹦着跑向长桌的，还不忘冲刚被分到同一学院的他挤眼睛。
晚宴结束后，级长带着新生回宿舍。姜皓月走在前面，一路指点着墙上的画像，嘴里叽叽喳喳没停：“你看那个骑士，他刚才跟我眨眼了……哎，宿舍在地下啊？会不会很暗？”
斯内普跟在后面，手里依然拎着她的行李箱。有高年级的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他皱着眉想把箱子还给她，却听见她回头说：“快点啦，老跟在后面干什么？难道怕黑啊？”
他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地窖里的公共休息室泛着冷光，壁炉里的火焰明明灭灭。姜皓月指挥着他把行李箱放在自己的床铺边，才终于满意地拍了拍手：“好了！谢谢你啊，斯内普。”
他“嗯”了一声，转身想走，却被她叫住。
“喂，”姜皓月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以后在学院里，我们也要像现在这样啊。”
他没回答，只是走进了阴影里。
姜皓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宿舍门后，才坐下来打开自己的箱子。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还有几本崭新的课本。她摸出一块没拆的巧克力，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等明天再给他吧。
她不知道，斯内普靠在宿舍门后，手里还捏着那块没拆的柠檬糖。糖纸在黑暗里泛着微光，像极了多年前蜘蛛尾巷里，她第一次递给他的那朵蓝铃花。
原来有些习惯，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她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他沉默地跟在后面，拎着她的行李，也拎着那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沉甸甸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