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玥刚掀开被子,就被谢砚舟轻轻按住肩头。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在触到她肌肤时格外轻柔,像怕碰碎一盏琉璃灯。
“先喝药。”他端起青瓷碗,碗底照例画着歪歪扭扭的“心”形——那是苏桃桃昨夜新描的,说“姐姐醒了,心也要圆满”。
林姝玥望着碗中琥珀色的汤药,鼻尖萦绕着沉水香与艾草味的混合气息。她忽然想起医馆的抓药老叟,总爱哼些俚曲,可眼前这人,连煎药时都会用银针碾碎花瓣,只为让她喝得顺口些。
“阿舟,”她接过碗,指尖蹭过他手背上的青血管,“我真的没事了。你看,脉搏比昨日有力。”
谢砚舟没有说话,只是用帕子轻轻擦去她唇角的药渍。自昨夜她醒来,他的目光便再未从她身上移开,仿佛稍一错眼,她就会像晨露般消失。
“今日是桃桃的婚期。”林姝玥望向窗外,朝阳正爬上庭院中的樱花树,“我想亲自给她簪花。”
“不行。”谢砚舟立刻回绝,“张太医说你需静养三日,何况……”他顿住,喉结滚动,“何况昨夜的雷雨……”
他没说下去,但林姝玥明白他的担忧。昨夜电闪雷鸣时,她能清晰感受到两个世界的撕裂与重合,那种心悸的感觉,连现在想起都忍不住攥紧他的袖口。
“我保证只坐半个时辰,”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指尖抚过他眉骨的旧疤——那是去年查案时被凶徒划伤的,“而且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谢砚舟叹气,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拒绝她。他从衣柜里取出件月白色披风,上面绣着她最爱的并蒂莲:“只能在喜堂待至拜堂,之后必须回房休息。”
林姝玥笑着点头,却在他转身时,偷偷将牛皮工具包塞进披风内侧——里面装着她为苏桃桃准备的礼物,是用谢府库房的琉璃珠串改做的头饰,用细银链串起碎钻般的琉璃片,走起路来会发出细碎的清响。
苏桃桃在铜镜前转了个圈,月白色婚服的裙摆扫过满地花瓣。林姝玥坐在软榻上,看着少女发间的东珠步摇,忽然想起自己昏迷前替她描的眉形。
“姐姐,”苏桃桃凑近,发间的琉璃珠串轻晃,“这头饰真的合适吗?会不会太招摇了?”
“不会。”林姝玥笑着替她调整珠串位置,“你看,琉璃片折射阳光,像不像撒了把星星在发间?”
苏桃桃脸红到耳根,忽然注意到林姝玥披风下露出的牛皮角:“姐姐又藏了什么宝贝?”
“秘密。”林姝玥眨眼,瞥见谢砚舟站在廊下与箫妄言说话。少年将军今日换了身藏青色锦袍,腰间玉佩与她腕间玉镯遥遥相映,像两株并蒂莲,根系在泥土里缠成了团。
箫妄言忽然转身,朝她们挥手,袖口露出苏桃桃做的情侣珠串。林姝玥心底泛起暖意——原来有些爱意,古今相通。
“桃桃,”她轻声说,“以后要多体谅他些。”
苏桃桃点头,望向窗外的樱花树:“其实他很细心,昨日还帮我修剪了发间的珠串。”
林姝玥笑了,想起这对欢喜冤家平日里的拌嘴。缘分本就奇妙,如樱花落进茶盏,看似偶然,却早已在风里绕了几道弯。
巳时·喜堂·烛红
喜堂的红盖头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供桌上的合卺杯。
林姝玥坐在谢砚舟身侧,看着苏桃桃牵着箫妄言的手缓缓走来。
少女的婚服袖口绣着金丝纹样,针脚间藏着细小的银线,走起路来会一闪一闪。
“一拜天地——”
赞礼官的声音响起时,林姝玥感到谢砚舟的指尖轻轻扣住她的掌心。他的手心里有薄汗,却握得极紧,仿佛要将她的存在刻进骨血。
“二拜高堂——”
苏桃桃望向谢砚舟与林姝玥,眼中闪过泪光。林姝玥想起她初进谢府时的模样,扎着双髻,捧着糖糕说“姐姐吃,这是我偷学的”。此刻少女亭亭玉立,发间的琉璃珠串与箫妄言腕间的珠串相映成趣。
“夫妻对拜——”
箫妄言弯腰时,发间的樱花落在苏桃桃头饰上。林姝玥轻轻推了推谢砚舟:“阿舟,替我摘朵花。”
谢砚舟一愣,随即从花瓶里折下支海棠,轻轻撒在新人头上。粉色花瓣落在红盖头与月白婚服上,竟比任何喜糖都更添喜色。
“礼成!”
掌声与喜乐声中,林姝玥感到一阵眩晕。谢砚舟立刻扶住她,目光扫过她泛白的唇角:“回房吧,合卺酒让他们自己喝。”
苏桃桃捧着合卺杯走到二人面前,眼底带着狡黠:“姐姐且看我们喝了这酒,才准回去休息。”
林姝玥笑着点头,看着箫妄言接过酒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苏桃桃的手背。少年耳尖通红,却在对视时露出傻笑,像极了偷吃糖糕被抓包的孩童。
酒液入喉的瞬间,喜乐声忽然拔高,惊飞了檐下的燕子。林姝玥感到谢砚舟的手臂收紧,将她稳稳护在怀中,像守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未时·喜房·沉水
林姝玥醒来时,床头摆着碗温热的百合粥。谢砚舟坐在床边,正用银针挑去粥里的花瓣——那是她曾说“食不厌精”,他便记到了如今。
“睡了多久?”她伸手摸向他的脸,胡茬比昨夜更扎手。
“两刻钟。”谢砚舟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张太医说你气血仍虚,需用鹿茸炖乌鸡。”
林姝玥皱眉:“又要喝补汤?”
“嗯。”谢砚舟应着,却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不过你可以先吃块玫瑰糖,桃桃说这是‘甜品疗法’。”
她笑了,接过糖块时,看见他袖口沾着的花瓣——是喜堂的海棠。原来他抱着她离开时,还不忘替她摘花,就像从前查案时,总会顺路给她带块糖糕。
“阿舟,”她忽然开口,“我们的婚事……”
“等你养好身子。”他立刻说,“你昏迷时,我已让人重新布置了喜房,床帐换了你喜欢的湖蓝色。”
“可是桃桃他们……”
“他们的婚服是你设计的,喜帖是你教的样式,”谢砚舟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姝玥,在我心里,你早已是谢府的女主人。”
林姝玥望着他眼中的认真,忽然明白,家从来不是房子,而是眼前这人,是他掌心的温度,是他看她时,眼里的光。
申时·庭院·风起
箫妄言翻墙进来时,手里提着个食盒。谢砚舟皱眉要赶人,却被林姝玥拦住:“让他留下吧,桃桃呢?”
“在试你送的头饰,”箫妄言揭开食盒,露出里面的糕点,“她说要戴着这玩意儿逛遍扬州城。”
林姝玥笑了,看见食盒里有块形状古怪的糕点:“这是?”
“我做的芝麻糖,”箫妄言挠头,“按你说的包馅法,结果糖馅漏了一路。”
谢砚舟挑眉:“你竟肯下厨?”
“为了桃桃,我连《食珍录》都翻烂了。”箫妄言哼了声,忽然从袖中掏出张纸,“这是你要的婚书改良版,加了‘和离自由’条款。”
林姝玥接过纸,看见上面写着:“若夫妻不和,任一方可提出和离,平分家产,互不纠缠。”她抬头望向谢砚舟,发现他耳尖微红。
“姝玥,”谢砚舟轻声说,“你若想走,我绝不强留;你若想留,我必用一生护你周全。”
林姝玥伸手握住他的手,将婚书轻轻放在床头柜:“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看着你从青丝到白头。”
箫妄言假装咳嗽,起身告辞:“我去看看桃桃,你们……继续腻歪吧。”
酉时·庭院·日落
谢砚舟扶着林姝玥走到庭院时,夕阳正将樱花树染成绯红色。她望着飘落的花瓣,忽然想起从前见过的一幅画,浓淡相宜,竟不如眼前的实景动人。
“阿舟,”她指着石桌,桌上有酒壶与两个杯子,“这是?”
“你昏迷时,我常来这里喝酒,”谢砚舟说,“对着樱花树说话,就像你还在身边。”
林姝玥转身,看见他眼中倒映的夕阳,比任何宝石都璀璨。她忽然想起昨夜在现代楼顶看见的晚霞,原来同一个太阳,在不同时空下,都为相爱的人洒下温柔。
“我们的婚礼,”她轻声说,“就在这里办吧。不要高堂,不要赞礼,只有你我。”
谢砚舟愣住,随即笑了。他从袖中取出枚银哨,正是她父亲的遗物,如今已被他用金线重新缠好:“好,只要你喜欢。”
林姝玥接过银哨,指尖触到金线缠绕的纹路,竟与她曾戴过的手链编织法一模一样。原来有些缘分,早已在时光里埋下伏笔。
“阿舟,”她轻声唤他,“谢谢你,在我迷失时,一直点亮着回家的灯。”
谢砚舟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远处传来苏桃桃的笑声,混着箫妄言的调侃,而眼前的樱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无数只挥别的手,欢迎着归人。
暮色渐浓时,林姝玥忽然指着天空:“阿舟,你看!”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光。谢砚舟握紧她的手,在心底默默许愿——愿此后岁岁年年,她都能在他身边,看尽人间烟火,星河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