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的清晨,曹大林蹲在灶台边烤火,手里翻动着老杨给的开花弹。
李桂芝正在炸年糕,油锅里\"滋啦\"作响,香气弥漫整个屋子。
\"哥,这子弹咋长得怪模怪样的?\"曹晓云凑过来,好奇地戳了戳弹头。
曹大林把子弹收好:\"这叫开花弹,打中猎物会炸开,专门对付大家伙的。\"
\"儿啊,\"李桂芝把炸好的年糕捞出来,\"今儿个还进山不?\"
\"先去张炮头家一趟。\"曹大林站起身,\"那猞猁太精,得请教请教老猎人。\"
院门外传来刘二愣子的喊声:\"大林哥!俺来了!\"
傻大个今天穿了件崭新的蓝布棉袄,头上戴着狗皮帽子,呼出的白气在眉毛上结了一层霜花。
张炮头家住在屯子最东头,三间青砖瓦房,院墙上挂满了兽皮和干辣椒。
两人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放屁!你那套早过时了!\"是张炮头的大嗓门。
\"你才放屁!老子打猞猁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另一个沙哑的声音毫不示弱。
曹大林和刘二愣子对视一眼,推门进去。院子里,张炮头正和一个精瘦的老头争得面红耳赤,那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吴炮手!
\"吴叔?您咋来了?\"曹大林惊讶地问。
吴炮手拄着花椒木拐杖,哼了一声:\"听说你们遇着了个成了精的猞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我活了七十三年,还没见过能躲子弹的畜生!\"
张炮头拍着大腿:\"这不正商量对策呢!老倔头非说他那套管用!\"
曹大林这才注意到,院子里摆着几张兽皮,上面画着简易的地形图。两个老头显然是在研究战术。
\"吴叔,您腿脚不方便......\"曹大林欲言又止。
\"咋?嫌我老?\"吴炮手一瞪眼,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扔在地上,\"看看!\"
布包散开,露出十几颗黄澄澄的猞猁犬齿,个个都有拇指大小。刘二愣子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都是您打的?\"
\"最上面那颗,\"吴炮手得意地指了指,\"五八年打的,二十三斤半,一枪穿眼!\"
张炮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转身进屋拿出杆老猎枪:\"看看这枪托上的刻痕!每一道都是一只猞猁!\"
曹大林仔细数了数,足足二十七道!两个老头加起来猎杀的猞猁,比他见过的都多。
\"两位叔,\"他诚恳地说,\"那猞猁确实邪性,我们昨天......\"
\"听说了!\"张炮头打断他,\"老杨家的灰子折了是不是?\"老汉摸了摸胡子,\"要我说,得用'三面围'的法子。\"
吴炮手立刻反对:\"屁!对付成了精的猞猁,就得'赶山放滩'!\"
眼看两个老头又要吵起来,曹大林赶紧打圆场:\"要不这样,咱们一起商量个稳妥的办法?\"
四人围坐在炕上,中间铺着张手绘的地形图。张炮头用烟袋锅指着黑石砬子的位置:\"那畜生熟悉地形,硬追肯定不行。\"
\"得把它赶出老巢。\"吴炮手眯起眼睛,\"用火攻。\"
\"火攻?\"刘二愣子瞪大眼睛,\"这冰天雪地的......\"
\"不是真放火。\"吴炮手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硫磺粉,掺辣椒面。猞猁鼻子最灵,闻了这个打喷嚏,待不住。\"
张炮头补充道:\"还得带上响器,敲锣打鼓最好,吓唬它出来。\"
曹大林思索片刻:\"我和二愣带狗从东面上,两位叔在西面堵截?\"
\"不行!\"两个老头异口同声。
吴炮手拍了拍腿:\"我俩跟你们一起上!\"
\"这......\"曹大林和刘二愣子面面相觑。两个老头加起来快一百四十岁了,一个腿脚不便,一个还有咳血的毛病,上山打猞猁太危险了。
张炮头看出他们的顾虑,冷笑一声:\"咋?嫌我们拖后腿?\"他突然站起身,从墙上摘下杆老猎枪,\"咔嚓\"一声上膛,动作干净利落,\"老子打猎的时候,你俩还在娘胎里呢!\"
吴炮手也不甘示弱,拄着拐杖\"蹭\"地站起来:\"我这条腿是摔的,不是老得!\"
曹大林知道拗不过两个倔老头,只好妥协:\"那得听我指挥,不能逞强。\"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曹德海走了进来:\"听说要打猞猁?\"
\"爹?\"曹大林一愣,\"您咋来了?\"
老猎户哼了一声:\"这么大的事,能少了我?\"他看了眼炕上的地形图,\"黑石砬子我熟,五八年在那儿打过一头豹子。\"
这下好了,三个老头凑一块,个个都是不服输的主。曹大林一个头两个大,这哪是去打猎,分明是护送老年观光团!
午饭是在张炮头家吃的,李桂芝闻讯赶来,带着刚炸的年糕和酸菜炖粉条。三个老头一边吃一边争论战术,唾沫星子横飞。
\"要我说,得用套子!\"曹德海拍着桌子。
\"套子管屁用!\"吴炮手一瞪眼,\"成了精的猞猁能闻出铁锈味!\"
张炮头则坚持要用响器:\"吓出来再打,最稳妥!\"
曹晓云趴在炕沿,听得两眼放光:\"爷,猞猁长啥样啊?\"
\"像大猫,耳朵尖有撮毛。\"曹德海比划着,\"这玩意儿邪性,会学小孩哭,引你上钩。\"
小丫头吓得一哆嗦:\"那...那它吃人不?\"
\"不吃,但能挠瞎你眼睛。\"吴炮手阴森森地说。
李桂芝听不下去了:\"行了行了,别吓唬孩子!\"她转向儿子,\"儿啊,真要带三位老爷子去?\"
曹大林苦笑:\"您觉得我拦得住吗?\"
饭后,众人开始准备装备。除了常规的枪支弹药,还要带上硫磺粉、辣椒面、铁桶和木棍——这是做响器用的。三个老头则各自翻出了压箱底的法宝。
曹德海拿出一包黑乎乎的粉末:\"狼粪灰,掺火药里,打出去冒黑烟,吓唬畜生最管用。\"
张炮头贡献了几个空罐头盒,里面装着小石子:\"摇起来哗哗响,比锣鼓轻便。\"
吴炮手的宝贝最奇特——一截干枯的鹿角,上面钻了几个孔:\"吹起来像母猞猁叫,能引公的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定好明天一早出发。回家的路上,曹大林忧心忡忡:\"二愣,我咋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呢?\"
刘二愣子挠挠头:\"三个老爷子加起来快二百岁了,万一有个闪失......\"
\"谁说我们老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两人回头一看,差点魂飞魄散——三个老头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们!
曹德海一烟袋锅敲在儿子头上:\"小兔崽子,背后嚼舌根?\"
张炮头冷笑:\"嫌我们老?明天让你们见识见识!\"
吴炮手更绝,直接把手里的拐杖\"咔嚓\"一声掰断了:\"看!老子不用这玩意儿也能上山!\"
曹大林哭笑不得,赶紧赔不是。好说歹说,总算把三个倔老头劝回家。
夜里,曹大林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窗棂\"咯吱\"作响。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箱底摸出小本子,借着煤油灯的光写道:
\"重生第72天。明天要带三个老爷子去打猞猁,心里七上八下的。上辈子独来独往惯了,这辈子才明白,老猎人的经验比枪法更珍贵。但愿明天一切顺利......\"
写到这里,房门突然被推开,曹德海端着盏煤油灯走了进来。
\"爹?您还没睡?\"
老猎户在炕沿坐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给你。\"
布包里是一颗黄澄澄的子弹,比普通的要长一截,弹头上刻着奇怪的纹路。
\"这是......\"
\"穿甲弹。\"曹德海压低声音,\"五八年打豹子剩的,就这一颗了。\"老猎户的眼神变得深邃,\"那猞猁要真成了精,普通子弹怕是不管用。\"
曹大林心头一热,刚想说什么,曹德海已经站起身往外走:\"睡了,明天还得早起。\"
走到门口,老猎户突然回头:\"儿啊,知道你担心我们几个老头子。\"他笑了笑,\"放心,我们心里有数。打了一辈子猎,啥阵仗没见过?\"
曹大林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上辈子他总觉得老一辈保守迂腐,现在才明白,那些看似固执的坚持里,藏着多少生死历练的智慧。
窗外,雪又悄悄下了起来。明天将是一场特殊的狩猎——三个经验丰富的老炮手,两个年轻力壮的猎人,五条训练有素的猎犬,共同围剿那只成了精的猞猁。
在这片广袤的长白山林里,新老两代猎人的传承与协作,将谱写出一曲怎样的狩猎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