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冬天就这么过去了,曹大林和老爹曹德海、母亲、妹妹曹晓云和好兄弟刘二愣子等人一起过了个踏踏实实的好年!
尤其是曹晓云,曹大林给她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春节期间,他们一家人过得很嗨,曹大林也没有再动枪打猎,一只到过了1984年的正月十五,吃了元宵节的元宵以后,他才拉着刘二愣子,又一次进了山林里,这一次,他们想着先去猎一些小猎物,尽量不动刀枪,只用弹弓或者大板夹子...
毕竟,现在还没有过完正月,在长白山地区一般还是很讲究的..
正月十六的日头刚爬上东山头,曹大林就蹲在自家院子里搓麻绳。
冻了一冬的榆树皮在热水里泡软了,撕成细条和苎麻丝拧成三股,再抹上猪油——这是做弹弓弦的上好材料。小妹曹晓云趴在窗台上,小脸挤在化了霜花的玻璃中间,鼻头压得扁扁的。
\"哥,给我也做个弹弓呗?\"她推开条窗缝,呼出的白气像朵小蘑菇。
曹大林头也不抬,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往后一抛:\"自己挑。\"纸包里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哗啦啦响,都是他年前去公社供销社用鹿筋换的。上辈子这时候,小妹只能眼巴巴看别人家孩子玩弹珠,现在她兜里随时能掏出十几颗,连跳皮筋的姑娘们都羡慕。
屋里飘出炸麻花的香味。王秀兰系着蓝布围裙,正往灶台大铁锅里下面剂子。案板上摆着三盆馅料——酸菜油渣、红豆沙和白糖芝麻,都是年前用猎物换的好东西。曹德海盘腿坐在炕沿上,用猎刀削着一截柞木棍,刀尖每转一圈,就有片薄如蝉翼的木屑飞起来。
\"爹,您这手艺...\"曹大林接过削好的弹弓架,指腹蹭过打磨得溜光的丫杈处,\"比县里供销社卖的还规整。\"
曹德海\"嗯\"了声,从炕席底下摸出个铁皮烟盒,里头整齐码着十几颗自行车轴承里的钢珠:\"用这个,比石子准。\"老头儿去年冬天还病恹恹的,如今脸上泛着红光,身上那件新做的羊皮袄子,是用猞猁皮跟蒙古贩子换的。
院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刘二愣子裹着件军大衣,帽耳朵上结着冰溜子,怀里抱着个蒙蓝布的笼子:\"大林!快看那小鹿崽子!\"
笼子里的小鹿已经褪了胎毛,棕红色的皮毛上星星点点缀着白斑,像撒了把雪花。曹晓云连棉鞋都顾不上穿,光脚趿拉着布鞋就往外跑,被王秀兰一把拽住后领子:\"冻掉脚指头!\"女人抄起炕头的棉袜子追出来,蹲下给闺女穿鞋时,眼睛却忍不住往笼子里瞟。
\"开春就能放养了。\"曹大林抓了把豆饼渣喂鹿,小家伙湿漉漉的舌头舔得他手心发痒。上辈子这鹿崽子没活过正月,现在腿脚竟比普通小鹿还健壮,昨天还踹翻了刘二愣子家的尿盆。
日头爬到老榆树梢时,两人背着褡裢出了屯。曹大林的弹弓插在后腰,皮兜里夹着钢珠;刘二愣子拎着个铁丝编的兔套,上头缠着红布条——正月里见血不吉利,老辈人说这样能破煞气。
\"先去歪脖子沟。\"曹大林踩着小腿深的雪,走得咯吱响,\"开春前野兔最肥。\"他说的这片阳坡地,积雪下藏着去年落地的榛子和松塔,是兔子最爱扒食的地方。
沟口的白桦林里,雪地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爪印。曹大林蹲下来,食指沿着一个梅花形的痕迹描了描:\"新鲜,不超过俩钟头。\"他拨开表面浮雪,露出底下黄澄澄的尿冰,\"看这尿印子,是头公兔,少说七八斤。\"
刘二愣子刚要下套,被曹大林拦住:\"等等。\"他从褡裢里掏出个粗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混合着茴香和酒糟的怪味儿飘出来。用树枝蘸着瓶里的黏液,在兔道旁的树干上抹了三道。
\"这啥玩意儿?\"
\"母兔发情腺液。\"曹大林坏笑着拧紧瓶盖,\"去年秋天存下的。\"这招是和屯里老跑山人的寡妇学的,那老太太无儿无女,却养着一群下套比男人还准的猎狗。
两人刚在二十步外的雪窝子里趴好,林子里就传来\"沙沙\"声。一头灰毛带褐斑的公兔蹿出来,鼻子抽动着凑近树干。说时迟那时快,曹大林的弹弓\"嗖\"地射出钢珠,正中兔子耳后三寸的致命点。那兔子后腿一蹬,连挣扎都没有就断了气。
\"神了!\"刘二愣子刚要起身,又被拽趴下。曹大林竖起三根手指——三十步外的灌木丛里,还有两只更大的!
直到日头偏西,两人已经打了五只野兔、三只山鸡。最肥的那只灰兔足有十来斤,曹大林用草绳捆了后腿,倒挂在白桦树杈上放血。刘二愣子正忙着给山鸡拔毛,突然指着远处一道雪棱子:\"大林!快看那是什么玩意儿?\"
雪地上,一道蜿蜒的痕迹像被犁出来的沟,两侧还散落着鳞片状的雪块。曹大林瞳孔一缩:\"野猪拱的!\"他顺着痕迹往前摸,在棵老柞树下发现了被啃得乱七八糟的橡子壳,树根上还粘着几根硬鬃毛。
\"是头孤猪。\"曹大林搓了搓鬃毛上的冰碴,\"看这粗细,獠牙少说二十公分。\"孤猪就是被猪群驱逐的老公猪,性子最烈,开春前饿急了敢跟黑瞎子干仗。
刘二愣子咽了口唾沫:\"要不...咱回去拿枪?\"
曹大林却解下弹弓,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颗用蜡封着的钢珠:\"用这个。\"捏碎蜡壳,里头是颗沾着黑粉的铅丸,\"箭木毒,见血封喉。\"
两人顺着痕迹追到片榛柴棵子,雪地上的蹄印突然变得凌乱。曹大林刚拨开灌木,就听见\"哼哧哼哧\"的喘气声——二十步外的空地上,三百多斤的野猪正用獠牙刨着冻土,脊背上的鬃毛像钢针似的根根直立。
\"别动!\"曹大林用气音说道,缓缓拉开弹弓皮筋。就在这时,野猪突然抬头,小眼睛里泛着凶光。刘二愣子吓得一哆嗦,踩断了根枯枝。
\"嗷!\"野猪后腿一蹬,雪块四溅地冲过来。曹大林的弹弓\"啪\"地射出毒丸,却在最后一刻被猪头晃动躲过,只擦伤了耳朵。眼见那对弯刀似的獠牙就要顶到肚子,曹大林猛地拽着刘二愣子滚向右侧,顺手抄起倚在树边的铁锹。
\"当!\"
锹面结结实实拍在猪鼻子上,野猪吃痛地晃脑袋,涎水甩出老远。曹大林趁机又装上颗毒丸,这回正中它腋下的软皮。野猪暴怒地人立而起,突然一个趔趄——药性发作了!它踉跄着转了两圈,轰然栽进雪窝子,后腿还在痉挛似的抽搐。
\"成了!\"刘二愣子刚要上前,被曹大林一把拽住。果然,那野猪突然又挣扎着站起来,獠牙把雪地犁出两道深沟。曹大林不慌不忙地第三次拉开弹弓,钢珠精准打进它左眼窝。这回野猪彻底不动了,只有鼻孔里还喷着白气。
回屯路上,爬犁上的野猪引来了全屯人围观。曹晓云挤在最前头,小脸兴奋得通红。王秀兰却揪着曹大林的耳朵往家拽:\"正月里打野猪!你不要命了!\"女人声音发颤,手上却没真使劲——她看见儿子棉袄后襟被獠牙划开的大口子,里头露出的棉花还沾着雪沫。
当晚曹家炖了一大锅酸菜野猪肉,油星子在煤油灯下泛着金光。曹德海抿着地瓜烧,突然从炕柜里拿出个布包:\"开春公社组织打狼队,这是你的。\"抖开包袱皮,是把崭新的双管猎枪,枪托上烫着\"先进生产者\"五个红字。
曹晓云趁机往哥哥碗里夹了块肥肉,小声问:\"哥,明天还进山不?\"
曹大林揉揉她脑袋,把钢珠弹弓塞进她手里:\"明天教你打麻雀。\"窗外,1984年的第一场雪正悄悄落下,盖住了山野间所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