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般浸染了整个勇猛商道，最后一缕天光被永恒无限森林吞噬殆尽。三堆篝火在黑暗中倔强地燃烧着，将营地分割成三个泾渭分明的光域。
第一堆篝火旁，巴德和他的核心护卫们围坐成紧密的圆圈。
跳动的火光在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铁掌巴德正用磨刀石打磨着他那把标志性的战斧，金属与石头摩擦的声音有节奏地回荡在夜色中。老吉姆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油脂丰富的松枝，火焰顿时窜高了几分，照亮了他们挂在腰间、形制各异的武器。
“今晚都给我打起精神。”
巴德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每个队员。
“上半夜托比带三个人守着东面，下半夜老吉姆负责西面。”
他啐了一口。
“他妈的，那鬼林子里飘出来的腐烂味比昨天还重。”
第二堆篝火边，商队的普通成员们挤在一起取暖。几个车夫正在传递一个皮质酒囊，每次吞咽时喉结在火光下形成晃动的剪影。年轻的马童杰米蜷缩在最靠近火焰的位置，怀里抱着从货车上取下的毛毯，眼睛却不安地瞟向结界外浓稠的黑暗。每当森林方向传来枝叶摩擦的沙沙声，他都会不自觉地瑟缩一下。
“省着点喝！”一个满脸雀斑的女厨子拍掉酒囊。
“明天还要赶路呢。”
她正在铁锅里翻搅着混合洋葱和腌肉的浓汤，香气混合着柴烟在营地弥漫。但没人注意到，锅底的火光在她眼底映出的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一丝诡异的青绿。
第三堆篝火孤零零地立在货车旁，迪欧斯和伊内丝隔着跳动的火焰相对而坐。与其他两堆篝火的热闹不同，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木柴爆裂的噼啪声。迪欧斯正在吃玛莎修女给他的面包。不算太美味，表面的蜂蜜混合着有些苦涩的瓤心，但迪欧斯就是在大口大口的吃，吃的十分专注。
伊内丝抱着她那把巨剑，剑身横放在膝头。她试图模仿迪欧斯的专注，但不断飘向结界的目光出卖了她的不安。
“那个...”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
“森林里真的会有东西突破结界吗？”
迪欧斯吃完最后一口面包。
“理论上不会。”
他从衣服里拿出两瓶药剂，并将它们混合到一起。
“在这个魔力消退的时代，大量魔兽种和全部的幻想种已经不适应这样的环境而消亡了，除非永恒无限森林里的魔力浓度和外界截然不同。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有人从内部破坏魔阵。”
迪欧斯突然抬眼，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另外两堆篝火旁的人群。伊内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注意到那个女厨子翻搅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瞬。
就在这时，“咚！”一声闷响。
魔阵泛起一圈翠绿色的涟漪。所有人都猛地站起身，迪欧斯的双手已经汇集魔力。魔阵外原本平静的夜幕被无数个闪动的影子搅乱。
那些影子有的双足站立，也有的四足爬行有的还顶着夸张的大角。
“是皮行者！”
巴德紧握着战斧大喝道
“所有人准备战斗，妇女和孩子退到中央来。都别乱跑！我可不想等会清点人数时候多一个出来！”
刹那间，整个营地陷入一片肃杀的死寂。魔阵外，那些扭曲的影子开始显露出真容——大部分都是长着动物脑袋的类人生物，还有些直接就是四足着地。
它们有的皮肤像人一样光滑，好像裹了一层粘液反射着火焰的光。有的则像野兽一样，生长出粗糙的毛发。
四肢关节以诡异的角度反曲着，头顶的犄角在月光下泛着病态的幽光。
“他们好恶心！”
伊内丝握着巨剑恶心道。
\"咚！\"又是一声闷响，比先前更近。这次迪欧斯看清了——一个足有三米高的皮行者正用它的坚硬弯曲的犄角狠狠撞击魔阵。魔阵的翠绿色光幕剧烈震荡。
“见鬼！”
巴德啐了一口，战斧已经横在胸前。
“这些畜生有备而来！”
迪欧斯双手间的魔力凝实溢散成猩红色的雾气，他快速扫视着结界外——至少二十头皮行者，呈扇形包围了营地。
最令人不安的是，它们居然保持着诡异的战术队形，而不是像野兽那样一窝蜂冲上来。
“不对劲...它们要冲阵！”
迪欧斯话音刚落，三头羊形皮行者在前方轮流冲击结界，其余的则在外围游走，封死所有逃跑路线。
\"咚！\"第三声撞击接踵而至。魔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光幕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所有人听令！”巴德的吼声炸响。
“第一组跟我堵住东面缺口！第二组守住货车！托比，把你的粉尘炸弹准备好！”
商队成员迅速行动起来。妇女和孩童被护送到中央的货车厢里，杰米颤抖着从货箱中取出几个装着红色粉尘的玻璃瓶。迪欧斯注意到那个女厨子却反常地站在原地没动，她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伊内丝。”
迪欧斯突然低声道。
“还记得我说过的内部破坏吗？”
少女剑士立刻会意，巨剑持握在手。
“你是说...”
话音未落，女厨子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她的双手扭曲变形，指甲暴长成利爪，猛地扑向最近的结界节点！
迪欧斯的右手指环化做长枪正欲掷出。
“别杀她！”
巴德的一声叫喊让长枪偏离一些位置，直接贯穿女厨子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钉在了货车上。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冒出缕缕黑烟。
“附魂术！”巴德咒骂道。
“她潜伏多久了？！”
结界外的怪物们仿佛受到刺激，攻击骤然加剧。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碎裂声，魔阵东北角终于破开一个大洞！第一头皮行者跨过结界的瞬间，迪欧斯双手合十。
“次级协议，启动！”
破碎的魔阵突然迸发出刺目强光！从阵中刺出无数光之锁链缠住入侵者的四肢。皮行者发出痛苦的嚎叫，它被灼烧的皮肤上浮现出与结界相同的符文印记。
“趁现在！”
迪欧斯喝道。
“它们被束缚了！”
巴德的战斧已经呼啸着劈下，将最近的那头怪物一分为二。伊内丝的巨剑虽然挥舞得毫无章法，但惊人的力量仍将一头皮行者直接拍飞出去。托比投掷的粉尘炸弹在怪物群中炸开，红色的粉尘沾到它们身上立刻发出嗞嗞的炙烤声。
商队一伙人死死把守缺口，皮行者们则不断从缺口进入，有的在阵外来回踱步发出示威性的吼叫。
两方人马在幽暗的森林边缘僵持着，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蜜糖。迪欧斯保持着战斗姿态，双手间的魔力如呼吸般明灭不定。作为猎人他的体力极难消耗，而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他能闻到其他人经过长时间的战斗所流下的大量汗液。
皮行者们焦躁地刨动着蹄足，枯叶在它们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最后皮行者们撤退了，他们知道自己今晚没法打破商队的防御。
当最后一抹皮行者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森林深处，紧绷的空气终于松弛下来。月光重新洒在凌乱的营地上，照亮了散落的武器和斑驳的血迹。
“哈……呼……”
托比第一个瘫坐在地，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颤抖的手指还死死攥着还未掷出的粉末瓶，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汗水顺着他琮色的鬓角滚落，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沟壑。
“好了，都别坐着了。”
巴德的战斧“咚”地一声杵进地面，惊起几只躲在草丛里的夜虫。
“赶紧清点人数，检查伤势！”
众人如梦初醒般行动起来。火把重新点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橘红色的光轨。迪欧斯注意到，尽管巴德的语气依旧粗鲁，但他握斧的手也在微微发抖——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远超预期。
“一号车完好！”
“西侧缺了老汤姆...等等，在这！被货物压住了！”
“粉末炸弹还剩两瓶！”
此起彼伏的汇报声中，迪欧斯走向那个被长枪钉在货车上的女厨子，手里还拿着一瓶药剂。
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褐色，此刻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枪伤处渗出的血是鲜红的——这是好兆头，说明附身的皮行者已经完全离开。
“忍着点。”
迪欧斯握住枪尾，在女厨子咬住皮带的瞬间猛地拔出。伤口立刻涌出鲜血，但很快就被他撒上的药粉止住。长枪变回戒指回到迪欧斯的手上。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厨子虚弱地摇头，脸上的雀斑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显。
“就记得闻到一股松脂味，然后...”
“森林的气息。”迪欧斯打断她，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皮。
“睡吧，天亮就没事了。”
营地渐渐恢复秩序。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这场恶战竟然无人死亡——最严重的伤者反而是那个被附身的女厨子。几个轻伤的护卫正在互相包扎，有人甚至开起了粗俗的玩笑，笑声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见鬼了。”
巴德蹲在破损的结界旁，粗糙的手指抚过那些发烫的符文残迹。
“这些畜生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他抬头看向迪欧斯。
“你以前见过会战术配合的皮行者吗？”
“你在问我吗？巴德先生。我第一次来这，但我可以肯定这不是聪明。”
迪欧斯蹲下用幻化出的匕首挑起地上的一撮褐色粉末——皮行者撤退时特意撒下的某种草药，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这不是普通的遮掩气味，而是经过精心调配的追踪干扰剂。
将粉末装进玻璃瓶，迪欧斯说道。
“是它们本来就这样。你们之前遇到的，可能只是...迷失的个体。”
伊内丝背着她那把巨剑走过来，剑身上还沾着红色的血迹。她的轻甲多了几道裂口，但眼神比战前更加明亮。
“巴德先生你觉得皮行者们想要什么？”
“不知道。”
巴德站起身，拍干净手上的泥土。
“它们什么都抢，粮食、货物、女人、孩子。抢不走就砸了，杀了。被它们盯上的商队没几个能活着走完勇猛商道的。要不是你们两位在，估计今晚我们也得玩完。”
\"既然明天天亮就出发。”迪欧斯突然站起身。
“我们必须赶在下一个夜晚前到达奥尔克。我感觉它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远处，永恒无限森林的树冠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那些看似随机的摇曳，隐约组成了某种规律的波形，就像在传递某种讯息。更深处的地方，一双不同于皮行者的幽蓝色眼睛缓缓睁开，好似燃烧着的灵魂之火。
经过一夜的休整，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永恒森林上空的薄雾时，商队已经整装待发。
迪欧斯站在破损的货车旁，看着巴德指挥众人重新捆扎货物。女厨子脸色仍然苍白，但已经能帮着清点物资了。她的手指时不时摸向肩部的绷带，眼神里还残留着昨夜噩梦般的记忆。
“都检查仔细了！”
巴德粗犷的嗓音在晨雾中回荡。
“托比，把那几箱橄榄油搬到领头的车上藏好！老吉姆，检查马掌铁！”
伊内丝背着她那把巨剑走过来，晨露打湿了她的靴子和裤腿。她看起来比昨晚沉稳了许多，眼下却挂着淡淡的青黑。
“没睡好？”
迪欧斯递给她一块硬面包。
“嗯。”
伊内丝接过面包，机械地啃了一口。
“做了个奇怪的梦...森林有东西在苏醒之类的。”
她摇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荒谬的想法。
迪欧斯若有所思地望向不远处的永恒森林。晨光中的树海泛着翡翠般的光泽，美得让人难以想象昨夜那场生死搏斗就发生在它的边缘。
但猎人敏锐的感官告诉他，那些看似平静的树冠间，仍有视线在注视着商队的一举一动。
“出发！”
随着巴德一声令下，商队缓缓驶上勇猛商道。受损的货车被留在原地，上面的货物分摊到了其他车上。马匹的响鼻声和车轮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