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鸮崽恍惚的站在公交站台,公交车进站的轰鸣声惊醒了他。
他发现自己浑身发抖,喉咙发紧,仿佛有人往他气管里灌了浓铅。
不只是愤怒,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在血管里奔涌。
“砰——!”公交车门打开的瞬间,许鸮崽后悔了。
后悔留一个不认路的小傻瓜在摩天轮。
顾圣恩会害怕。
他不该用过去的事惩罚一个小傻瓜,这不是一个有理智正常的人会做的事。
许鸮崽踹一脚马路牙子,他又在路人错愕的目光中转身狂奔。
风刮过耳畔,许鸮崽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甚至想做一个道德沦丧的坏人,希望龙卷风把整个游乐场掀翻。这样他就不用面对这个可悲的事实,他不是因为爱恨也不是因为正义离开他,他抛下他,只是因为嫉妒。
这个可怕的词又一次的扎进他的前额叶皮质,他能感觉到里面有很多个声音。所有被压抑的声音在此刻一起喧嚣。
许鸮崽是个胆小鬼,想要普通人的人生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阻止他去抓住想要的人。
他脚步停下来,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好像从一开始在记忆的最深处,他就知道抓到了也不属于他。隔着对方的赋予的幻影重塑爱情的模样,最后还是会幻灭。
许鸮崽彻底停下脚步,他打开手机里的词汇书,他从认识顾圣恩到现在一共背了两万多个单词。
复习的时候背诵,想起顾圣恩心烦的时候也通过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
学习量变产生质变,也许喜欢也可以。
也许可以突破幻境,让真相呈现,见分晓。
许鸮崽又在暗下来的世界里点了一盏灯,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明年,后年,大后年,只要活下去,就可以看到变化。人都可以变的,变的更坏,或者变的更好。
人活着,就有重新再来的勇气。
摩天轮不会因为谁离开而停止,烟花也会定期盛开,一代人又一代人逝去,新的人总会来。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将来是将来。
他拥有的是现在,许鸮崽这样想,寒冷的手微微回暖。
他跑回游乐园售票处。
\"麻烦再给我一张票。\"
检票员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女人,她透过镜片打量着这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今天票卖完了,除夕园区已经启动人流限制。\"
\"我爱人在里面!\"许鸮崽突然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几个游客侧目而视。他深吸一口气,从手机里导出一张照片压在玻璃上,“他现在认知障碍,不认路,我把他丢了。我要进去找他。”
照片上的男人,脑门上一个月亮,脸上一个爱心,确实看上去很不正常。检票员目光在照片和许鸮崽焦急的面容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临时通行证。
\"从员工通道进去吧,\"她推了推眼镜,\"广播室在中央广场左手边。\"
许鸮崽道谢的话还没说完,运动鞋踩在铺满彩屑的地面上,人已经冲向园区。
\"顾圣恩!\"喊声淹没在过山车呼啸而过的轰鸣中。
许鸮崽打电话,电话那头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游乐园欢快乐曲和尖叫声混作一团,每个转角都可能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又一次次让他失望。他目光扫过缓缓转动的摩天轮上,可能还在那里。
摩天轮下排着蜿蜒的长队。
许鸮崽直接穿过人群,引来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抱歉,我爱人在上面。\"他不断重复着,喉咙发紧,\"他有认知障碍...\"
队伍最前方,工作人员正在检查安全栏。
许鸮崽着急的说:\"有没有看到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刚刚和我一起来坐摩天轮?大概这么高——\"他的手在头顶上十厘米位置比划着,又掏出手机照片展示。
\"啊,是那个不肯下来的顾客?\"工作人员指向顶端的座舱,无奈地摇头,\"安全员劝了好几次,但他说要等'老公'来接...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许鸮崽立刻解释道:“他叫顾圣恩,是这里的VIp顾客。”
工作人员调取VIp顾客名单查看后,脸色一变,立刻从等候椅上取下一个防风毯子,说:“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不认识顾总。”他递过来毯子,轻声说,“夜里风大。顾总愿意坐多久就多久。刚才是我们疏忽了。”
许鸮崽接过毯子,焦急的站在等候区,呼出的白气在霓虹灯下凝成转瞬即逝的烟。
抬头望去,那座巨大的钢铁轮盘正在夜空中缓缓旋转,每一个被霓虹染成不同颜色的玻璃舱都像是一个独立的小宇宙。
许鸮崽目光死死锁住最高处那个泛着忧郁蓝色的舱体。透过起雾的玻璃,能隐约看见一个蜷缩成团的人影。他心脏突然像被浸在柠檬汁里,酸涩得发疼。
蓝色舱体逐渐下降,颜色在流转中变成薰衣草紫,又过渡到柠檬黄。
座舱终于降落到接驳平台,许鸮崽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
舱门打开,暖黄灯光流泻而出,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顾圣恩没有动。他像只受惊的幼兽般紧贴窗边,把脸埋在膝盖间。
\"顾!圣!恩!\"三个字在小空间里炸开。
顾圣恩猛地抬头,凌乱的刘海下,通红的眼睛像是哭过。
许鸮崽一步跨进座舱,在门关上的瞬间,他双手捧住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顾圣恩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手轻轻勾住许鸮崽的腰:\"我错了,老公。你不想玩这个,我不该要你来玩。都是我的错,我做的不好,惹你不开心了。你不要讨厌我。\"
许鸮崽胸口泛起一阵绵密的刺痛,眼眶瞬间湿润。
\"乖乖。\"许鸮崽把对方的脸按进自己肩窝,羊毛大衣立刻洇开一片温热。他闻到顾圣恩发丝间冷杉味,混合着泪水咸涩的味道,\"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和你没关系。\"
摩天轮突然轻微晃动,顾圣恩攥紧许鸮崽的手。
许鸮崽发现他的指尖冻得发紫,立即将那双冰凉的手包进掌心揉搓。
温度交换的瞬间,顾圣恩用目光细细描摹许鸮崽的眉骨,忽然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水光。他盯着许鸮崽看了很久,慢慢地说:“你为什么哭啊?”
顾圣恩问得很轻,拇指停留在许鸮崽鼻梁的小痣上,那里是他的小星星。
许鸮崽喉结滚动:“我欺负你了...”他低头用鼻尖蹭顾圣恩的,呼吸间全是对方带着泪意的气息,\"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顾圣恩抬手抹掉许鸮崽脸上的泪:“你和我说过,如果我们走散了,我要在原地好好待着,等你。
你看,我等到了。”
狭小的座舱里,许鸮崽单膝跪上座椅上,和顾圣恩正面相对,跨坐在男人腿上。
羊绒毯子展开,笼罩住两人。他们被包裹在这个毛茸茸的茧里,鼻尖相抵。
\"就在这。\"许鸮崽对顾圣恩低语,感受到怀里人瞬间的颤栗,\"抱抱我。\"
园区的新年倒计时开始播放:“十...九...八...七...”
许鸮崽抵着顾圣恩额头,命令道:\"今晚哪都不准去。我们坐到太阳出来。\"
“做...做到太阳出来?”顾圣恩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