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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阁临时充作议事厅的堂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冰湖。炭盆烧得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刺骨寒意。

外院管事刘三、内院采买管事李贵、库房管事赵妈妈、以及新任大厨房管事王婆子(原张婆子的副手),四人垂手肃立,额头冷汗涔涔,不敢抬头看端坐主位的凤清歌。这位新上任的大小姐,明明年纪不大,脸色也还带着病弱的苍白,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扫过来时,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和沉甸甸的威压,让他们这些在侯府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都心惊胆战。

书案上,摊开着几本账册,上面用朱笔圈出了许多条目,触目惊心。

凤清歌没有立刻发难,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不疾不徐的“笃笃”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四个管事的心尖上。

“刘管事,”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去岁腊月,外院修缮东跨院马棚,账面支出纹银一百五十两。然据我所知,所用木料为最次等的杉木,工匠亦为临时招募的散工,工钱低廉。实际耗费,应不足七十两。余下八十两……去向何处?”

刘三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声跪下:“大……大小姐明鉴!小的……小的糊涂!是……是张婆子那老货,仗着夫人……柳氏的势,硬逼着小的虚报账目,那八十两……大半都进了她的腰包!小的……小的一时糊涂,只……只拿了二十两跑腿钱!小的愿全部吐出!求大小姐开恩!”他磕头如捣蒜,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倒出,并“主动”上交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凤清歌目光扫过钱袋,又看向采买管事李贵:“李管事,今年正月采买年货,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账面共计两千两。然入库登记与实际数量、品质严重不符。其中,上等血燕账面百两一斤,购入十斤,实为次等官燕,市价不过三十两一斤。仅此一项,差价七百两。其他诸项,虚抬价格、以次充好者,不胜枚举。李管事,你是觉得我侯府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觉得我凤清歌……不识货?”

李贵腿一软,也跟着跪下,面无人色:“大小姐饶命!小的……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柳……柳氏胃口太大,库房那边赵妈妈又……又卡着入库登记,小的若不虚报,根本填不满她们的窟窿啊!小的……小的愿意将这些年贪墨的……不!是被迫拿的……都吐出来!只求大小姐给条活路!”他也慌忙掏出一个更鼓的钱袋和几张银票。

库房管事赵妈妈见状,不等凤清歌问话,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哭嚎道:“大小姐!老奴知错了!老奴糊涂!被猪油蒙了心!都是柳氏指使!她让老奴在入库账目上做手脚,配合李管事虚报!老奴愿交出所有私房钱!只求大小姐看在老奴为侯府操劳半生的份上,饶老奴一命!”她一边哭喊,一边也掏出了藏着的体己。

新任大厨房管事王婆子更是吓得浑身筛糠,她刚上任,还没来得及伸手,但前任张婆子的下场历历在目,她噗通跪下,指天发誓:“大小姐!奴婢刚接手,绝不敢有丝毫贪墨!日后定当兢兢业业,克己奉公!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凤清歌冷眼看着地上磕头求饶、互相攀咬的几人。刘三的“坦白”在她意料之中,那二十两的“小头”不过是丢卒保车。李贵和赵妈妈才是柳如眉捞钱的主力。王婆子暂时可用。

“都起来吧。”凤清歌的声音依旧平淡,“贪墨之款,限你们三日内,双倍缴回公中,一分一厘不得短缺。刘三,念你‘主动坦白’,又检举有功(指认张婆子),罚俸半年,仍领外院管事之职,戴罪立功。李贵,赵妈妈,罚俸一年,降为副管事,以观后效。王婆子,大厨房交给你,若再出差错,张婆子就是你的下场!”

四人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恩。双倍罚没虽然肉疼,但能保住职位甚至性命,已是天大的恩典!尤其是刘三,更是感激涕零,彻底倒向了凤清歌。

“记住,”凤清歌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凛冽的杀意,“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再有贪墨,若再敢阳奉阴违,或与栖霞院暗通款曲……张婆子的下场,你们清楚。下去吧!”

“是!是!谢大小姐!小的(老奴)告退!”四人连滚爬地退了出去,后背都被冷汗浸透。

一场雷厉风行的清洗,就此完成。凤清歌恩威并施,既揪出了蛀虫,罚没了赃款,又通过降职留用和提拔王婆子等新人,初步掌控了大房的关键位置,尤其是将刘三这个外院管事彻底收服。大房的内务,开始真正落入她的掌控。

处理完这些,凤清歌并未停歇。她走到窗边,看着清秋阁后院那片荒废已久、杂草丛生的空地。这里阳光充足,靠近一口废弃的水井边,正是建立药圃的理想之地。

“春桃。”凤清歌唤道。

“奴婢在!”春桃连忙应声,态度比之前恭敬百倍。

“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然后拿着这张单子,”凤清歌递给她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去城东‘回春堂’,找孙掌柜,照单子上的名录,采购药材种子和幼苗,要最好的。剩下的银子,雇几个可靠的短工,把后院那片地清理出来,翻整好。”

春桃接过单子,只见上面罗列着许多药材名:三七、当归、黄芪、金银花、板蓝根……甚至还有一些她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她不敢多问,连忙应下:“是,大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凤清歌看着春桃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建立药圃,是她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一来,可以名正言顺地培植自己所需的药材,摆脱受制于人的困境,尤其是为追查生母死因和胞兄下落做准备;二来,药材经营利润丰厚,是她积累私产、培植势力的根基;三来,也是对外展示她“承袭母志”、精通药理的幌子,为她日后展露医术做铺垫。

这药圃,就是她埋下的第一条暗线,扎根于侯府,却将根系伸向更广阔的天地。

午后,三婶林氏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眉目清秀、眼神机灵的丫鬟来访。

“清歌,听说你要建药圃?”林氏笑容亲切,“这是好事!你母亲当年就爱侍弄些花花草草,你随她。这是荷露,她老子娘原是我铺子里的管事,对药材种植也略懂一二,人也机灵可靠。让她来帮你打理药圃,跑跑腿,你看可好?”

凤清歌看着林氏真诚的笑脸,又看了看那个叫荷露、眼神清澈不躲闪的丫鬟,心中了然。这是三房在向她释放更明确的善意,也是送来了一个真正的心腹帮手。

“多谢三婶。”凤清歌没有推辞,微笑着接纳,“荷露来得正好,我正缺个懂行的帮手。”

荷露上前,恭敬地行了大礼:“奴婢荷露,见过大小姐!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好药圃!”

凤清歌点点头。有了荷露这个懂行的帮手,药圃的筹建将事半功倍。这也意味着,她与三房的同盟,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

就在此时,一个三房的小厮匆匆跑来,在荷露耳边低语了几句。荷露脸色微变,快步走到凤清歌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将军,那边传来消息,黑煞……死了。在审讯时,突然毒发身亡,七窍流血,死状极惨。死前只反复念叨着两个字……‘鬼市’。”

黑煞毒发身亡!鬼市?

凤清歌眼神骤然一凝!柳如眉背后,果然还有黑手!这“鬼市”,又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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