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府。
杨纪斜依在雕花木椅上,眼睛微闭,双手揉着太阳穴,眉宇间的烦躁与郁闷一览无余。
好不容易盼到常瑾外室重回陵安,他本想借机破局,带着两名衙役前去,没想到却何裳被摆了一道。
从暮云巷回来以后,他派人严密监视那处宅子,同时也让人打听何裳的下落,可她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除此之外,杨纪仍旧不遗余力的派人接触府衙的同知张景和,但结果和以前如出一辙,委婉拒绝。
诸事不顺,他的心态受到极大的影响。
唯一能给他稍稍慰藉的就是缿筒了,百姓投的匿名信件越来越多,民心聚拢不少。
但这些都是一些小事情,对他要调查的事情起不到作用。
杨纪在心里长叹一声,起身来到窗边,看着无边的月色,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李兄他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娄家把娄济仁藏的很好,自从来到陵安之后,半点风声都没有露出。
李羡安与苏璃月负责此事,难度也不小。
好在他们二人暗中行事,没有暴露身份,不用应对官场的尔虞我诈。
这时,身穿藏青色短打的杨福走了进来,“少爷,我回来了。”
这几日,巡按府上下忙得焦头烂额。
既要处理百姓投递的匿名信件,又要追查何裳的踪迹,还要设法接触张景和。
三件事并行,常瑾死后巡按府群龙无首,许多衙役离职了,到现在也没有补齐,导致人手严重不足。
杨纪对其他衙门不甚信任,不敢轻易借调人员,事事亲力亲为,巡按府的衙役几乎人人身兼数职,疲于奔命。
这也是杨福奔波到现在才回来的原因。
杨纪坐回椅子上,给杨福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问道:“可有发现何裳的踪迹?”
“多谢少爷。”杨福双手接过,一饮而尽,神情略显疲惫,摇头道:
“何裳的名声不好,往来的人也不多,我们都排查了一遍,她回来之后,与那些人都未曾联系过,常瑾名下的几处宅子,我们也都派人盯着,她也没有回去过。”
“她到底能去哪儿呢?”杨纪陷入沉思之中。
杨福想了一下,说出心中的猜测:“少爷,您说何裳会不会遇害了?”
杨纪问道:“四海商会与几个衙门有没有什么动静?”
常瑾死后,妻儿也随之消失不见,杨纪怀疑杀害常瑾的幕后之人会对何裳下手,所以也派人暗中监视。
杨福摇了摇头:“没有,但是近些日子,四海商会有许多车队进入陵安,护卫森严,运送的货物似乎很重要。”
……
与此同时,鸿宾楼一间雅致的包厢内。
桌上摆着各种珍馐美味,金盘玉盏流光溢彩。
偌大的包厢内,四人围坐,分别是布政使谷志诚、按察使易池春、知府许庭深,以及四海商会的贾士钦。
易池春端起酒杯,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赞许,对贾士钦说道:“贾掌柜,寿礼一事办得极好,可圈可点。”
贾士钦立刻起身,双手捧杯,谦逊地答道:“仰仗各位大人的英明指导,小人不过尽了本分,若非诸位大人鼎力支持,此事断然难成。”
此次进献的寿礼,在厉锋的帮助下,悉数取到,并在今日送到了布政司。
今夜相聚鸿宾楼,便是庆祝此事,面对易池春的夸赞,贾士钦心里暗自得意。
看着他们饮完杯中酒,谷志诚问道:“你们四海商会那边,筹备得如何了?”
贾士钦如实回答:“回谷大人,一切已就绪,随时可装车启程。”
皇上寿辰,乃是举国上下最为隆重的大事。
晋国十三州的官员们无一例外,都会献上一份精心准备的寿礼。
一些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族与富商巨贾,亦借此良机,进献珍品,以博得龙颜大悦,谋求更大的利益。
四海商会,以丝绸、茶叶、珠宝香料、瓷器等闻名于世,素来是皇宫内府的首选供应商。
如此良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不仅早早开始筹备,更与陵安的官员们密切配合,准备了丰厚的寿礼,以期在皇上寿辰之际,尽显风华。
许庭深此时开口,沉声道:“贾掌柜,那些宝物的赝品,何时能交给本官?”
易池春不耐附和道:“是呀,此事得尽快解决,知府衙门一直押着盗窃案,失主都每次上门烦老许,甚至他们有些人还找到了我按察司来。”
“诸位大人,那些宝物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失主们皆为行家,对各自的宝物了如指掌。要仿得逼真,工艺上稍有差池,便会露出马脚。”贾士钦解释道:
“我们已在全力赶制,再给些时日,定能交差。”
“那就快些,那些失主都快住到我知府衙门了,烦不胜烦。”许庭深抱怨道。
“小人一定尽快。”贾士钦点头应下。
易池春道:“贾掌柜,过后也给我准备一份吧,真品不能据为己有,但留些赝品在我府上把玩,也是极妙。”
他对那些宝物爱不释手,真品自然不敢奢望,但能拥有几分形似的赝品,亦足以慰平生。
“小人一定会让易大人满意。”贾士钦连连点头,顿了顿,又问道:
“三位大人,小人所求之事,诸位大人是否支持?”
易池春率先发声:“那娄溪亭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看贾掌柜做会长很合适。”
谷志诚与许庭深并未表态,只淡淡地看了贾士钦一眼。
片刻之后,谷志诚说道:“你们四海商会对于庄园一事,商量的如何了?”
这两个老狐狸……贾士钦说道:“王虎不知道被娄奚亭藏去哪儿了,相关文书转不到我手上。”
娄奚亭确实派人来提过此事,但他贾士钦也不是傻子,庄园一直被杨纪盯着,谁碰谁倒霉,他没有轻易应下。
易池春一拍桌子,喝道:“哼,他这是要造反啊。”
谷志诚与许庭深目光一沉,谷志诚道:“此事我会跟他说。”
随后,谷志诚转头看向许庭深,问道:“许大人,杨纪现在还盯着盗窃案吗?”
许庭深轻叹一声:“他还没有放弃,一直派人与张景和接触,下官怀疑,他可能察觉我们用那些宝物当做圣上寿礼的事情了。”
谷志诚道:“圣上寿辰将至,我们必须尽快安排队伍出发,若再拖延,恐怕无法准时送到。”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几分忧虑:“那些赝品若是不能及时完成,盗窃案又无法破获,杨纪必然会紧追不放,寿礼从陵安到京都,需半月之久,我们等不起,我怕杨纪小子不会轻易让我们将寿礼运出去,许大人,你可有良策?”
正如许庭深所言,杨纪突然将目光转移到盗窃案上,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次送过去的不止圣上的寿礼,还有一些送给朝廷重臣的礼物。
绝不能有出现纰漏。
易池春不屑一笑:“我说你们是不是太谨慎了,杨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不信他敢连圣上的寿礼都敢动。”
谷志诚目光深沉,缓缓道:“不得不防,那小子若是发现盗窃来的宝物是做为寿礼,他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上次的王虎一案,他们联合施压,甚至把巡抚都搬出来了,也还是没有压住他。
本以为利用林金城等人诬陷他下狱一事,毁坏他的声誉,可以打压其气焰,却没有想到这小子弄出一个缿筒,以此获得了不少百姓的信任。
但他们并不在意这些。
真正让他们忧心的是寿礼一事,杨纪若是找到证据,他们在座几位恐怕都难以脱身。
许庭深沉吟片刻,道:“谷大人,下官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