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一案毕,朱元璋渐废丞相之制,增设内阁。内阁与中书省、六部,相互制衡。
内阁掌票拟之权,可对诸事提出处理意见;中书省承上启下,负责诏令传达与政务协调;六部各司其职,主管各类具体事务执行。
内阁之议,需经中书省审度,六部依诏令而行,若觉内阁之策有失,六部可通过中书省反馈。
中书省虽能协调,却无最终决策之权,内阁亦难独断,六部非奉旨不得擅行,三者相互掣肘,形成制衡。
如此一来,皇权得以高度集中。
政令皆出自上,臣下相互牵制,难以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皇权稳固,朝廷大政可依帝王心意推行,然亦对帝王理政能力要求极高,稍有不慎,易致决策失误,且因臣下权力受限,部分政务处理或效率不彰。
自兹,朱元璋因除胡党,皇权归一,得以稍享清闲。
朱元璋遂得诸多闲暇,悉心栽培朱雄英;与此同时,朱标亦深入涉足朝堂诸事之决策。
然此诸般情状,于吕氏目中,渐生无尽绝望之意。
雄英竟屡为朱元璋携至朝堂,于百官之前现身。
于皇帝御前奏对听政,此中政治之意蕴,不言而喻。
若无意外,朱元璋、朱标与朱雄英三代,可谓三龙同朝。
允炆应吕氏所求,已然勤勉竭力,尽己本分,然终难获朱元璋青睐。
虽大本堂诸先生对朱允炆赞誉颇多,然亦不过如此。
传统士林学派,见当下辽东新学渐占上风,遂暗助朱允炆。
此情形令吕氏觉有机可乘。
然吕氏面前横亘一大难题,若朱标顺遂登基,朱雄英因乃嫡子,且身后有常家势力相撑,势必被立为太子。
朱雄英身后之常家,乃军功世家,一门双国公、三侯爵,这般势力,大明之内,孰能与之抗衡?
且常家握有实在兵权。常遇春虽已隐退,然常孤雏位居辽国公,执掌辽东军政大权,辽东军亦是大明现下最为精锐之师。
单辽东一地之财富,便已可抵大明财富之四分之一。
如此筹码在握,众人皆苦思无计,不知何以将朱雄英拉下。
且常家与皇室交结甚深,太子妃乃常家之女,辽国公常孤雏之妻又是公主。这般紧密关联,其地位稳如磐石,难以撼动。
即便如此,朝堂之中,仍有诸多出身传统士林之官员,屡屡挑辽东之错,又暗自盛赞朱允炆德行俱佳。
既此辈传统士林官员择而助朱允炆,自当抑朱雄英。
缘朱雄英之念深受辽东熏陶,故诸般传统士林官员亦常訾议朱雄英之言行。
朱元璋洞悉此辈官员之图谋。然其并不着忙,且容彼等折腾些时日。
且此辈官员屡欲废辽东特别行政区之待遇,意图插手其间,既分其利,又将辽东拆解瓜分。
常家此军功集团,彼辈定欲拆解打压,否则此等官员知绝无可能扶朱允炆上位。
非此辈士林官员以为朱允炆胜朱雄英,实因朱雄英身后乃常家,常家与彼等利益相悖。且士林官员与皇家利益亦相左,故而只得推举一人。
今朱元璋皇权高度集中,彼等不敢与皇权直面抗衡,却又不甘就此妥协。以为但得时日充裕,终能有所改变。
于大本堂中,朱允炆常与朱雄英辩难。
于大本堂内,朱允炆笃守传统儒家之说,引经据典,力陈古训之不可易。
朱雄英则不然,主张对儒家观点予以新解,以为当因应时势之变,方能济世安民,所言皆着眼当下之需,不拘泥于旧规。
一日,大本堂内,朱允炆与朱雄英于一众翰林学士前,就儒家之道展开辩论。
朱允炆率先开口,揖礼道:“兄长,儒家经典传承千载,其义理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不可轻易更易。‘克己复礼’乃为修身之本,唯有严守古礼,方能使天下归仁。”
朱雄英微微颔首,从容说道:“贤弟所言有理,然时代变迁,今时不同往日。儒家思想当与时俱进,以应时势之需。古礼虽善,然部分规制于当下已不合时宜。如今外有边患,内有民生待兴,一味泥古,恐难破困局。”
朱允炆皱眉,反驳道:“经典乃圣人之言,遵之方能致太平。若随意更改,恐乱人心,坏纲常伦理。”
朱雄英目光坚定,道:“非随意更改,而是灵活阐释。
如孟子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于今而言,便是要重视百姓生计,发展农桑工商。
革新儒家义理,并非摒弃根本,而是让其更好地指导治国理政,使万民受益。”
翰林学士们或点头,或沉思。
其中一位年长学士问道:“依殿下之见,当如何新解儒家以应时势?”
朱雄英侃侃而谈:“可倡导学以致用,培养经世致用之才。于教育,因材施教,不局限于八股章句;于治国,轻徭薄赋,鼓励商贸。如此,方能顺应时代,强我大明。”
朱允炆却仍坚持己见:“但祖宗之法不可忘,变革当慎之又慎。”
朱雄英环顾堂内众人,朗声道:“今之儒生,多有不务实者。满口仁义道德,动辄高谈阔论,然于民间疾苦,竟一无所知。平日里,只知舞文弄墨,夸夸其谈,似有经天纬地之才,实则未临民间,未察民生之艰。”
他微微摇头,继续说道:“田间农人,沐雨栉风,以求温饱;市井商贾,奔波劳累,只为营生。而我朝儒生,高居书斋,不涉实务,所言之论,看似精妙,却于国于民,毫无裨益。这般空谈,恰似无本之木,无源之水,长此以往,必误国误民。”
“儒家之道,本为济世安民。然如今部分儒生,忘却初心,徒以口舌之利,博取名声,实乃本末倒置。若不能俯身体察民情,以所学付诸实践,再多的言辞亦是枉然。”
朱雄英正斥当今儒生空谈误国之弊。
话音方落,一位白发翰林学士面色微沉,拱手作揖,语带不满道:“皇太孙殿下,此言怕是有些过矣!我等儒生,自幼研习圣贤经典,心怀家国,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怎能一概而论,谓之空谈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