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甩出喉咙。林晚在失重与剧痛的撕扯中猛地睁开眼,视线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和金属冷光占据。每一次震荡都让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右臂的脱臼处和后背被冲击波撞伤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疼。
她发现自己被死死箍在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怀抱里——顾衍。他昏迷着,毫无知觉,苍白的脸侧压在她大腿上,湿冷的呼吸拂过皮肤。一条坚韧的黑色防护索像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两人,把她牢牢固定在机甲副驾驶的座椅上。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焦糊味,源头正是他胸前那片不断洇开的暗红。
“呃……”林晚试图挣脱这禁锢,左手摸索着去解那该死的安全索。指尖在混乱中却触碰到一个硬邦邦、棱角分明的物体,就卡在顾衍紧贴着她的肋下,被他的手臂死死压着。触感冰凉光滑,外面似乎包裹着某种……柔软的布料?
她用力抽扯,一个沾满暗红血污、边角被挤压变形的纯白礼盒被拽了出来。盒面上,烫金的华丽花体字在机甲内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依旧清晰刺眼——
【顾氏财团 - 首席新娘私人订制】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婚纱?!核爆逃生的机甲里,藏着婚纱?!
荒谬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残存的理智。她五指猛地收紧,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破那层染血的硬纸壳,狠狠砸向顾衍毫无血色的脸:“顾衍!你他妈——”
就在这时,身下巨大的机甲猛地一个剧烈的、失控般的侧向翻滚!
“唔!”巨大的惯性让林晚的后脑勺狠狠撞在椅背上,眼前金星乱冒。而昏迷中的顾衍,被这剧烈的颠簸震得身体猛地一弹,竟短暂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瞳涣散无神,仿佛蒙着一层厚重的灰翳,只短暂地聚焦了一瞬,便死死锁住了林晚手中那个染血的礼盒。他沾满血污的手指艰难地抬起,不是去挡林晚的攻击,而是颤抖着,异常精准地按在了驾驶座扶手上一个几乎与金属融为一体的暗银色按钮上。
嗡——!
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响起,驾驶座侧下方一个隐藏的武器格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里面闪烁着幽蓝冷光的武器接口。
“穿……”顾衍的嘴唇翕动,破碎的气音几乎被机甲颠簸的轰鸣吞没,但他死死盯着林晚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血沫,“……这个……能防…γ射线……残……”
最后一个“残留”尚未出口,那点强撑的清明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他头一歪,再次彻底陷入深沉的昏迷,身体所有的重量沉沉地压回林晚身上。
γ射线残留?核爆后的辐射?!
林晚捏着礼盒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核爆……他们竟然真的从那种毁灭中逃出来了?而这件该死的婚纱……是防护服?
她低头,看着盒面上那刺眼的“首席新娘”字样,再看看怀里这个气息微弱、浑身是血的男人,一股混杂着荒诞、恶心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翻腾。
“呵……”一声冰冷的、淬着毒的笑从她喉咙深处挤出来。她猛地扯开被血浸透的盒盖,里面雪白的、点缀着细碎晶钻的柔软纱料暴露出来。
“顾总真是……情深义重啊,”她一把将染血的白色头纱粗暴地扯出,缠绕在自己完好的左手上,动作带着一种毁灭般的狠戾,“连逃命都惦记着婚礼?行!”
她抬头,透过布满裂痕的机甲前视窗,看到下方越来越近的、如同废墟坟场般燃烧的城市边缘。
“我成全你!”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不过——我只会用它来裹尸!裹你的,或者裹我的!”
她不再犹豫,左手飞快地解着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实验服。冰冷的空气瞬间贴上皮肤,激起一阵战栗。她咬着牙,将那件华丽却浸染了两人血污的婚纱从盒子里扯出,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撕碎什么仇敌的皮囊,胡乱地往自己身上套。
纤细却布满力量感的身躯被繁复的蕾丝和绸缎包裹,层层叠叠的裙摆堆叠在脚边。束腰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但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能量感的暖意似乎真的透过那特殊材质的面料渗入皮肤,驱散了些许体内残留的阴冷辐射感。
就在她将那条同样染血的头纱胡乱系在凌乱黑发上时——
轰!轰!轰!
三道刺目的能量光束毫无征兆地从高空撕裂云层,如同死神的审判长矛,狠狠轰击在机甲前方不到百米的地面上!
巨大的爆炸冲击波瞬间掀飞了本就残破的建筑残骸,灼热的气浪狠狠拍打在机甲外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三台涂装着林氏财阀猩红荆棘徽记的轻型战斗机甲,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秃鹫,从翻滚的烟尘中显露出狰狞的身影,悬浮在半空,冰冷的炮口无情地锁定了他们这架摇摇欲坠的逃生舱!
“目标确认!‘容器’及‘钥匙’!”冰冷的通讯频道里传来毫无感情的宣告,“执行最高指令——清除!”
为首那台机甲的肩炮瞬间充能,刺目的红光再次亮起!
“操!”林晚低骂一声,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她猛地一脚踹开身侧变形的舱门,左手抓住昏迷的顾衍,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驾驶主控位更深处的角落塞去!
同时,她的身体如同矫健的猎豹,借着爆炸气浪的冲击,直接从敞开的舱门翻滚而出!
雪白的、沾着血污的厚重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
嘭!
她重重摔在布满瓦砾和焦黑痕迹的冰冷地面上。顾不上疼痛,就地翻滚,躲开一道擦着头皮飞过的能量射线!
嗤啦——!
尖锐的摩擦声响起。林晚左手抓住那碍事的长长裙摆,右手不知何时已从撕裂的裙撑边缘抽出一根尖锐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支撑骨!她毫不犹豫地用它狠狠划向那层层叠叠的昂贵白纱!
刺耳的布料撕裂声如同战吼!
昂贵的蕾丝和绸缎在她手中被粗暴地撕开、扯下,露出裙摆之下那双覆盖着冰冷黑色合金、线条凌厉的机械义肢!义肢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的微光,充满了力量感。
她猛地抬头,黑发上缠绕的染血头纱在爆炸掀起的狂风中猎猎飞舞。目光穿过弥漫的硝烟,死死锁定空中那三台猩红的死神。她的声音通过机甲残骸的扩音器传出,冰冷、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挑衅:
“顾衍!还活着就给老娘听着!”
她一脚踏在身侧燃烧的教堂半截断裂的十字架基座上,雪白破碎的裙裾与焦黑的废墟、跳跃的火焰形成地狱般的画卷。
“瞄准我头上这玩意儿!”她指着自己随风狂舞的染血头纱,嘴角咧开一个嗜血的笑容,“给我轰!送这群杂碎——”
“上黄泉路走秀!”
话音落下的瞬间,为首那台林氏机甲已经俯冲而下,机械臂弹出高速旋转的合金链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朝林晚的头颅劈来!
林晚不退反进!机械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脚下碎石炸裂!她像一道白色的闪电,迎着那致命的链锯冲去!
就在链锯即将触及她飞扬头纱的刹那——
嗡——!
一道精准到毫厘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高能粒子束,从她身后那架破败的机甲残骸中骤然射出!擦着林晚狂舞的头纱边缘,如同神罚之矛,瞬间洞穿了那台俯冲机甲的驾驶舱!
轰!!!
巨大的火球在空中炸开!
林晚的身影已经借着爆炸的冲击波高高跃起!白色的婚纱碎片在火光中如同燃烧的蝴蝶!她手中的尖锐裙撑骨如同死神的獠牙,精准无比地刺入另一台机甲脆弱的关节连接处!
“喜欢吗?”她甜美的声音在公共频道响起,与这血腥的杀戮形成诡异的反差。她利用下坠的重力,整个人缠上那台失衡的机甲,左手上那条染血的头纱如同毒蛇般瞬间勒住了刚刚弹出舱盖的驾驶员的脖子!
“顾总亲自挑的——”她的手臂猛地发力,头纱深深嵌入对方的皮肉!
“丧葬款!”
咔嚓!
令人牙酸的颈骨碎裂声被爆炸声掩盖。她一脚将那瞬间软倒的尸体从机甲里踹飞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挂在了下方燃烧教堂那半截歪斜的、焦黑的巨大十字架上!尸体在火光中摇晃,像一具献祭的牲礼。
“咳…咳咳……”顾衍虚弱得几乎断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她耳麦里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咳血声,“……右侧……裙褶……第三层……有……给你的……”
林晚刚落地,一个翻滚躲开最后那台机甲疯狂的扫射。她闻言,左手闪电般探向自己右侧腰线附近,在层层叠叠、沾满血污的裙褶里猛地一掏!
入手冰凉沉重!
一把造型极其华丽复古、通体银白、枪柄镶嵌着细碎冰蓝晶钻的雕花手枪被她抽了出来!枪身线条流畅优美,却散发着致命的杀气。枪柄底部,一行极其细小的刻字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晚晚的新婚礼物 - 新历15年】
新历15年?!
林晚的瞳孔骤然缩紧!又是这个年份!火灾那一年!
“谢了!”林晚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冷得掉冰渣。她甚至没有瞄准,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抬起枪口对着那台锁定她的机甲就是一枪!
砰!
枪声并不响亮,甚至有些沉闷。但一道幽蓝色的光束却瞬间洞穿了那台机甲的头部探测器!机甲瞬间失控,歪斜着撞向旁边的残破塔楼,引发二次爆炸!
火光冲天!
林晚剧烈地喘息着,站在燃烧的教堂废墟中央。华丽的婚纱早已破碎不堪,雪白的裙摆被烧焦、撕裂,沾染着大片大片的黑灰和暗红血迹。手臂、肩颈、后背,大片细腻的肌肤裸露在灼热的空气和跳跃的火舌之中。
她下意识地低头,想整理一下几乎无法蔽体的残破布料。目光却猛地凝固在自己胸前!
心口位置,那件作为内衬的、同样由特殊材质制成的纯白贴身衣物,在破碎婚纱的遮掩下若隐若现。而在那紧贴心脏的布料上,赫然用极其精致的金线,绣着一行清晰无比的小字:
顾衍 晚晚
新历15年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骤然停跳!
新历15年!顾衍?爱?晚晚?!
这怎么可能?!那一年,她家破人亡!那一年,她被林博文带走!那一年……顾衍在哪里?他怎么可能……?
“闭眼!!”
顾衍嘶哑到极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恐慌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耳麦中炸响!
林晚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轰隆隆!!!
一道粗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粒子炮束,从她身后那架机甲残骸的主炮口悍然轰出!目标却不是敌人,而是她身侧那栋本就摇摇欲坠的教堂主楼!
剧烈的爆炸和崩塌就在眼前发生!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和烟尘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林晚被气浪狠狠掀飞出去!
但在她身体被抛离原地的瞬间,一个沉重而冰冷的身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陨石般从斜后方扑来,用他自己的后背,死死地护住了她!替她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和飞溅的碎石!
嘭!
两人重重摔在燃烧的瓦砾堆里。顾衍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压在林晚身上,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溅在她裸露的颈侧,温热而粘稠。
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只有远处主楼坍塌的轰隆声还在持续。
林晚躺在滚烫的废墟上,后背被碎石硌得生疼,破碎的婚纱如同残破的蝶翼铺展开。她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揪住身上男人染血的衣领,将他沉重的身体死命地往上提了提,充血的双眸死死钉进顾衍那双因剧痛而失焦的金色眼瞳深处!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血:
“这刺绣……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顾衍!新历15年……火灾那一晚……”
“你!到底!在哪里?!”
顾衍的脸近在咫尺,惨白如纸,嘴角的血线蜿蜒而下,滴落在林晚锁骨上那行若隐若现的金色刺绣边缘,留下刺目的红痕。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面对林晚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质问,他那双失焦的金色眼瞳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视线似乎落在了她紧握着那把雕花手枪的左手。
然后,他那双沾满血污、冰冷的手,竟缓缓抬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虚弱力道,覆在了林晚紧攥着他衣领的手上。他引导着她的手,连同那把刻着“新婚礼物”的冰冷枪管,一起重重地按在了他自己剧烈起伏的、不断涌出鲜血的心口位置!
他的手指冰冷,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滚烫。
他沾血的嘴唇微微翕动,破碎的气音如同叹息,又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直接撞进林晚被怒火和混乱填满的心底:
“等你……记起来……”
“……怎么用……这把枪……”
“……杀我……”
烟尘之外,燃烧的教堂十字架发出最后的悲鸣,轰然倒塌,溅起漫天火星,如同地狱绽放的烟火,将废墟中这对被血与火缠绕的男女身影,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