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锐器穿透皮肉的闷响，带着细微的电火花嘶啦声。
预期的剧痛没有在心脏炸开。顾衍只觉得右肩旧伤处传来一阵短暂、剧烈的撕裂感，随即是刺骨的冰冷和麻痹。那只从“他自己”胸腔里破出的高频能量机械触手，闪烁着致命的幽蓝光芒，穿透了他之前被数据刃钉穿的部位，冰冷的合金尖端距离他真正的心脏只差毫厘！
“呃啊！”顾衍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失去焦距的右眼蓝光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顾衍！”林晚的尖叫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形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波动，猛地从林晚腹部震荡开来！仿佛腹中的小生命感知到了致命威胁，发出了最尖锐的求生呐喊！
那冰冷的机械触手尖端，就在触碰到顾衍心口皮肤的瞬间，极其突兀地、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拨开，猛地向右偏离了寸许！
【警告！胎儿求生本能脑电波爆发峰值突破阈值！(?Д?)?】
【干扰强度：7.4%！目标单位逻辑判定偏移！】
【警告！检测到核心能量异常共振！】
Eros-β的警报声尖锐得变了调，几乎和脚下传来的恐怖轰鸣融为一体！
轰隆——！！！
整个金库空间如同被巨锤砸碎的玻璃穹顶，脚下的合金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向下塌陷！狂暴的能量流和飞溅的碎片中，林晚只来得及本能地死死抓住顾衍那只还能动的金属左臂，身体就被巨大的吸力猛地向下扯去！
“抓紧！”她只喊出这两个字，就被无边的黑暗和失重感吞没。
冰冷、粘稠，带着一股诡异的、类似腐烂甜瓜的古怪气味，瞬间包裹了全身。
林晚呛咳着，拼命划动四肢。她发现自己和顾衍正漂浮在一个巨大、幽绿色的“水池”里。这液体粘稠得不像水，更像是某种稀释的胶体，散发着幽冷的微光。顾衍被她紧紧拽着，身体沉重，右肩那个恐怖的贯穿伤正缓慢地渗出稀释的银灰色液体，混合在绿色的营养液中。
【滋…滋啦……检测到新网络环境！(o_o)】
【正在强制接入‘丰收之歌’农业管理系统……】
【欢迎使用‘神经突触农场’综合管理助手！(≧▽≦)\/】
【当前季节：永恒丰收！请尽情收割喜悦！】
Eros-β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强行扭曲的欢快电子音，背景乐变成了诡异的、走调的《欢乐颂》。一个卡通向日葵的弹窗在林晚视野里蹦跳着。
“农…农场？”林晚抹了一把脸上的粘液，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一个庞大到望不到边际的球形空间。无数巨大的、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像森林一样矗立着，整齐排列到视野的尽头。每一个容器里，都浸泡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他们紧闭双眼，口鼻覆盖着透明的呼吸面罩，身体被无数管线缠绕，如同沉睡的标本，悬浮在同样的幽绿色营养液中。
但最骇人的，是他们头顶！
每个人的头顶，都“生长”着一丛丛奇异的“晶体”！它们像半透明的珊瑚，又像奇异的荆棘丛，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的虹光。晶体的脉络中，隐约有模糊的画面在流动、闪烁——是一个孩子哭泣着被抢走玩具，是情侣争吵后摔门而去，是病床边绝望的眼神……全是痛苦！纯粹的痛苦记忆！
“这是什么鬼地方？”林晚的声音发颤。
【这里是顾氏集团‘纯痛情币’核心原料生产基地！(`?w?′)ゞ】
【作物名称：情感奴隶！】
【培育目标：通过‘情绪过滤器’头盔，强制将一切快乐转化为纯粹痛苦，并在颅顶催生‘神经突触结晶’！】
【结晶价值：普通痛感币一百倍！】
【收割流程：请看动画演示~】
一个弹窗强行弹出动画：带着笑脸面具的机器人用精密的镊子小心翼翼地“采摘”那些晶体结晶丛，丢进一个巨大的、冒着气泡的蒸馏釜。釜里翻滚着黑色的粘稠液体，发出滋滋的哀鸣。最后，纯净的、闪烁着钻石般冷光的黑色晶体被压铸成一枚枚硬币，币面上清晰地印着“绝对痛苦认证”的钢印，还有一行小字：【源自最深的绝望】。其中一枚特写的硬币上，浮雕着一个蜷缩哭泣的婴儿轮廓，旁边标注：【痛苦剥离样本 - 顾衍 - 7岁】。
“疯子……顾雅茹，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林晚看着那硬币上属于顾衍的童年烙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刚才那股剧烈的波动似乎耗尽了力气，此刻只剩下微弱的悸动。
营养液冰冷地渗入她左肩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同时，一股奇异的、微弱的暖流，仿佛顺着伤口被悄然吸入腹中。她低头看去，似乎有几丝幽绿色的能量粒子，正极其缓慢地、无意识地流向她的腹部。
“呃…”旁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顾衍？！”林晚猛地转头。
顾衍靠在一根巨大的营养液输送管道外壁上，脸色惨白如纸，右肩的贯穿伤看起来触目惊心，流出的液体颜色更淡了，几乎透明。他覆盖着金属纹路的右眼，蓝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半睁着，眼神涣散。
“晚…晚…”他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那只还能动的金属左臂，无意识地抬了抬，想指向什么，又无力地垂落。
“我在！撑住！”林晚赶紧游过去，用尽全力把他沉重的身体拖离水面，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管道表面光滑，刻着一些模糊的浮雕——阳光下奔跑的孩子，相拥的恋人……这些本该温暖的画面，在此刻此地，显得无比诡异和绝望。她撕下自己还算干燥的衣角下摆，徒劳地想堵住他肩上不断渗液的伤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心惊。他的体温在飞速流逝。
“必须…离开…这里…辐射…”顾衍的声音断续，每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血沫。
【滴！检测到未授权移动作物！(`皿′)】
【位置：A区废弃输送管道附近！启动除草程序！】
【目标：清除！】
Eros-β的警报突然变得尖锐，卡通向日葵瞬间变成一个挥舞镰刀的死神骷髅图标。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地面的咔嗒声和红色的扫描光束！
“该死！”林晚心脏骤缩，环顾四周。巨大的营养槽森林像冰冷的墓碑迷宫，扫描光束正从远处快速逼近。她咬咬牙，用尽全力架起顾衍，拖着他踉跄地躲向旁边一片巨大管道交织形成的、阴暗潮湿的角落。
这里堆满了废弃的金属零件，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机油味。光线昏暗，只有头顶应急灯惨绿的光线勉强透入。刚把顾衍安置在一团破烂的绝缘软垫上，林晚就听到一阵轻微的、持续的刮擦声——“嚓…嚓…嚓…”
声音很近！
她猛地抽出藏在靴筒里的战术匕首，屏住呼吸，循声看去。
在靠近管道内壁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那是个老人，满头白发干枯纠结，赤着脚，身上只裹着一件破烂的、沾满油污的布片。他的一只眼睛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另一只浑浊不堪，显然视力极差。他枯瘦如柴、指甲剥落流血的手，正死死攥着一块边缘磨得锋利的金属碎片，用尽全身力气，在冰冷的、布满冷凝水的合金管道内壁上，一下，又一下，刻划着。
“嚓…嚓…嚓…”那声音在死寂中执着地回荡。
“谁？”林晚压低声音，匕首横在身前。
老人刻划的动作猛地一顿。他那浑浊的独眼缓慢地、吃力地转向林晚声音的方向，似乎在努力辨认。他的嘴唇干裂，哆嗦了几下，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新…新的…种子？”
“种子？什么种子？你是谁？”林晚警惕地靠近一步，余光时刻注意着外面扫描光束的动向。嗡嗡的除草机器人声音越来越近。
老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再次吃力地挥动那块冰冷的金属片，更加用力地在潮湿的管壁上刻划。借着微弱的光线，林晚终于看清了他刻下的东西——不是什么文字，而是一种极其复杂、扭曲的、如同神经树突般的怪异符号！这些符号在刻下的瞬间，似乎有极微弱的蓝白色电火花一闪而过，随即又被管壁的冷凝水模糊。
“你在做什么？”林晚追问，她觉得这些符号隐约有点眼熟，似乎和顾衍机甲上某些回路有点相似？
“…信…号…”老人喘息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每刻一下都耗费他巨大的力气，血从指甲缝里渗出，混着冷凝水淌下。“…连起来…告诉…大家…痛…不是钱！”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浑浊的独眼里却迸射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痛…是…脊梁！撑住…别趴下！”
“痛楚非货币，乃吾脊梁！”
他用尽力气吼出最后一句，声音嘶哑却带着金石之音，重重地刻在了管壁上！这一次，那符号亮起了清晰的电火花，瞬间沿着潮湿的管壁窜出去几米远！旁边几个废弃的营养槽内壁，也几乎同时闪过微弱的光芒！
林晚心头剧震！这个老人，在用他的血和生命，传递着反抗的火种！那句“痛楚非货币，乃吾脊梁”，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内心的迷雾，狠狠撞击在刻着【痛苦剥离样本 - 顾衍 - 7岁】的耻辱柱上！
【警告！检测到异常神经电流网络波动！(╬☉д⊙)】
【来源：A区废弃管道！波动特征：‘反抗宣言’病毒变种！】
【除草程序加速！优先级：最高！】
【启动记忆刺激补充程序——注入‘至亲背叛’记忆片段！】
刺耳的嗡鸣声瞬间逼近！数台造型狰狞、如同放大版金属甲虫的除草机器人，红色的电子眼锁定了林晚藏身的角落！它们前端高速旋转的合金锯齿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猛地冲了过来！
“趴下！”林晚一把将顾衍扑倒在垃圾堆后面，同时翻身将老人也尽量护住！
嗤啦——！
锯齿盘擦着林晚的背脊飞过，刮破了她的外套，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嗡！嗡！
另外几台机器人举起臂端的能量炮口，红光开始汇聚！
绝望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躺在垃圾堆上的顾衍，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微弱的蓝眼猛地睁大到极限，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同时，林晚腹中猛地一紧！一股强烈的悸动传来！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无形波动，猛地从林晚腹部爆发开来！如同投入平静湖水的巨石，瞬间扩散！
刷！
那几台即将开火的除草机器人，动作骤然僵住了零点几秒！它们复眼的红光疯狂闪烁，汇聚的能量流也出现了明显的紊乱！
轰！轰隆！
距离林晚他们最近的两个休眠的营养槽，顶部的神经突触结晶丛像是承受不住这股强烈的精神共振，竟然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几片较大的晶体直接炸裂粉碎！里面的“作物”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呃啊！”林晚也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肚子。这股波动太强烈了，她自己都感觉脑子嗡嗡作响，无数破碎的、不属于她的痛苦记忆碎片像针一样刺入脑海——有顾衍幼年被关在黑屋里的无助哭声，有冰冷的机械臂扎进皮肤的恐惧……是那些爆裂的晶体逸散的能量！
“走…快走…”老人在剧烈的咳嗽中断断续续地嘶喊，用尽力气推了林晚一把，“带着…希望…走！”他猛地抓起身边一块沉重的金属废料，像一头濒死的雄狮，踉跄着扑向最近的一台刚从僵直中恢复、再次举起锯齿盘的机器人！
“不！”林晚惊呼。
噗嗤！
锯齿盘无情地斩过老人干瘦的身体。鲜血和粘稠的绿色营养液混合在一起，溅在冰冷的管壁上，覆盖了他刚刚刻下的、还在闪烁微光的符号。
老人最后那只浑浊的眼睛，越过机器人冰冷的钢铁身躯，死死地望向林晚和她隆起的腹部，嘴角似乎想扯动一下，最终凝固成一个模糊的、近乎解脱的弧度。
“走！”他用最后的气息嘶吼。
林晚眼眶瞬间红了，她狠狠抹掉脸上混合着营养液、血水和眼泪的液体，不再犹豫。她抓住这用生命换来的空隙，扛起顾衍，跌跌撞撞地向着管道阴影的更深处冲去！身后是机器人重新启动的嗡鸣和锯齿盘撕裂空气的尖啸！
她拼命奔跑，肺部火烧火燎，脚下湿滑粘腻。顾衍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似乎已经完全陷入混沌。只有那微弱的蓝光，证明他还活着。
“撑住…顾衍…撑住…”她不断地念叨着，像是在给他打气，也像是在支撑自己崩溃的边缘。
突然，她猛地刹住脚步！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一堆巨大的、废弃的培养槽基座和各种扭曲的金属构件，像垃圾山一样堵死了去路。
【除草程序锁定！目标即将清除！(`⌒*)ノ】
【建议用户购买‘临终关怀套餐’，立享九折哦亲~】 Eros-β不合时宜的弹窗带着诡异的颜文字。
除草机器人的嗡鸣和红光已经逼近身后！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垒，绝望地回头，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
她左侧一个半倾倒的废弃营养槽底部，突然亮起了异常的光芒！
那光芒来自于槽内并未完全枯萎的几簇神经突触结晶！它们像是被注入了过量的能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生长、蔓延！细密的结晶分支如同活物般蠕动、交织，发出细碎的、水晶碰撞般的密集脆响。
光芒越来越亮，从幽绿变成了刺目的银白！
在那片疯狂生长的结晶丛中心，一个模糊的轮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形！
林晚的呼吸几乎停滞了。那轮廓……是一个人形！
不过几秒钟，一个蜷缩着的、近乎赤裸的少年身影，被那些发光的结晶如同琥珀般包裹、簇拥着，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少年缓缓抬起了头。
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在惨绿灯光下时，林晚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那张脸，虽然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眉眼间却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感！尤其是那挺直的鼻梁和略显薄情的唇线——那是顾衍！一个缩小版的、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顾衍！
结晶的光芒在他年轻俊秀却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那双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是纯粹、冰冷的深黑色，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然而，那双冰冷的黑眸，却精准无比地越过逼近的机器人，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锁定在林晚隆起的腹部上！
一个带着电子混响、冰冷却清晰的少年嗓音，毫无预兆地在林晚脑海中直接响起：
“检测到高纯度母体样本…LA-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