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抬起小脸,委屈道,“这把匕首不干净了,你若是诚心给,我肯定要,可......我要新的。”
“嘿!”
路方被她这理直气壮的嫌弃逗乐了,嗤笑道,“你这丫头,倒会挑拣!这等精钢利刃,岂是想要就有的?便是我去找,也需费些时日。”
他故意将话说得艰难些,料想这丫头听了,总该生出几分愧疚。
岂料陈瑶脸上并无愧色,只皱巴着小脸,“若……若实在为难,那……那便算了。我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把……”
她心里盘算着,折成现银给她更好。
可转念一想,人家救了自己性命,此时开口讨钱,未免忒不识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路方哼笑,“你还委屈上了。”好像这把匕首是自己非要送一样。
把野鸡架在火上,路方抬起下巴点了点挂在火堆旁边的几件衣服,说,“一直穿着水靠也不舒服,你把那两件衣服换上吧。”
陈瑶望去,那灰扑扑的衣色,一看就是从高矮二人身上扒下来的……她本能地皱了皱鼻子。可想想眼下处境……罢了!
她不再迟疑,起身走过去,拿起衣裳凑近火堆旁烘烤。翻开内里,才发觉衣上沾染的血迹已被搓洗干净。
路方在一旁瞧着她这举动,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原以为还要费些口舌劝解,没成想这丫头如此识时务。
陈瑶吃了一个鸡腿,又吃了一个海螺,剩下的都推给了路方,荒岛上生存不易,必须保证路方的战斗力。
路方也不推辞,食物短缺只是暂时,明日天亮后,再去海滩上多捡些海货就是。
他三两口吃完,便拎起高个子的外衣,起身出了草棚。陈瑶趁此机会,飞快褪下水靠,将矮个子衣裳套在身上。
只是她身量未足,那衣裳宽大异常,袖口裤腿皆挽了好几道褶,瞧着颇有些滑稽。
上半夜,陈瑶撑着守着火堆,让路方先休息。
奈何白日惊险奔波,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不知何时,她也倚着棚柱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唤醒的。
揉开惺忪睡眼,望向棚子另一头——路方早已不见踪影。
步出草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雨后初晴,碧空如洗,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翠叶,洒下点点跳跃的金斑,恍如无数活泼的小精怪在林间嬉舞。
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正惬意着,便见路方提着几条海鱼走近,他朗声道:“阿瑶,快来!把这几条鱼拾掇干净,”
天气放晴,他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指使起人来更是顺溜。
“来啦!”陈瑶脆声应着,小跑过去接过鱼串,转身便朝湖边去。
解决了早食,两人就去了海边。
他们要等路过的海船。
路方盘膝静坐,如老僧入定。
陈瑶耐着性子陪坐了一会儿,渐渐觉得无聊。
她跳下礁石,赤着脚在湿润的沙滩上逡巡,捡拾被潮水遗落的贝壳与螃蟹。
忽然,她瞥见浅水洼里,一条八爪鱼正笨拙地挪动!想到那焦香弹牙的滋味……陈瑶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唾沫。
陈正待下手,岂料斜刺里一道白影疾掠而下——竟是一只贼精的海鸟,与她同时盯上了这猎物!
鸟喙如钩,速度奇快!
但陈瑶手中那根探路的木棍也不是吃素的!她眼疾手快,用力一挥。
“嘎——!”海鸟发出一声惊怒长鸣,扑簌簌振翅腾空,几片翎羽飘然落下。
趁此间隙,陈瑶小手一抄,迅捷地将那条八爪鱼塞进身旁的草编篓里。
那海鸟盘旋半空,心有不甘,觑准空子,竟一个俯冲,尖喙直啄陈瑶头顶!
陈瑶手中木棍挥出了残影,海鸟受惊,再次尖啸着拔高,一坨白花花的鸟粪“啪嗒”一声,正正砸在陈瑶脚前半尺的沙地上!
“呀!”陈瑶吓得连退两步,拍着胸口,望着那滩污物,气得顿足嗔怒:“好个扁毛畜生!”
礁石上路方瞧见这一幕,“噗嗤”笑出声来。他朝陈瑶招了招手。
陈瑶立时收了怒容,雀跃奔至他身前站定:“路大哥,唤我何事?”
路方目光投向茫茫海天,带着几分探究:“你……就一点不担心?”
“谁说的!”
陈瑶立刻反驳,小脸一垮,“我心焦着呢!”
她顿了顿,又扬起头,带着股豁达劲儿,“可急有何用?愁死饿死也是死,不如多捡些海货填饱肚皮,活得久些,盼头也大些!”
这道理路方何尝不知?只是他身份特殊,久不现身,朝堂必生波澜。
忽地,他想起一桩悬案,看向陈瑶,神色郑重:“阿瑶,你我可能真要困死在此岛。然,我心中尚有一惑未解。”
陈瑶疑惑眨眼,“什么惑?我知道?”
“嗯,”路方紧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那‘黄金米’……除了赏玩,究竟……还有什么用?”
他生怕这丫头又拿“喂鸟”、“好看”之类的托词搪塞,又补了一句,“你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陈瑶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说也无妨了。那东西……其实滋味不错。”
“滋味?能吃?!”路方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变了调,“那东西……能入口?!”
“能吃!”陈瑶肯定地点头,“可熬粥,可炕饼,香甜软糯。”
她顿了顿,抛出一个消息,“且那游记上载明……此物,亩产最高……可达五百斤!”
“多……多少?!”
路方瞳孔剧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五百斤?!那是个什么数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你没听错,就是五百斤!”
陈瑶见他震撼的模样,语气也认真起来,“若能活着回去,我把游记拿给你看。只是……”
她压低声音,“此物还要半月才能收获,我家原想着收成后,献给朝廷,或许能得些赏银。路大哥,你可得替我守住秘密!”
“好!好!若能得证,阿瑶便是大功一件!”路方心潮澎湃,恨不能立时飞回岸上!
可望着眼前无边瀚海,难道真要靠那竹筏搏命?
“眼下我也只盼着早些回家!”陈瑶望向海天尽头,喃喃道。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一声清越长鸣!只见一只大鸟,破开云层,朝着海岛疾飞而来!
“大白!是大白!”
陈瑶眼睛瞬间亮如星辰,激动得跳了起来!她抓起手边的木棍,一边朝着天空奋力挥舞,一边朝海边奔去,口中迭声呼唤:“大白!大白!这边!”
路方见状,敏捷地朝旁侧一跃,生怕被她那棍子误伤。
那鸟极通人性,一个漂亮的俯冲,稳稳落在陈瑶面前,陈瑶抱着鸟颈亲昵地蹭了蹭。
旋即想起正事,急忙拿出一根烧剩的焦黑木炭条,看向路方——她家小船,到不了此处。
“给我。”路方了然,伸出手。
陈瑶忙不迭将炭条双手奉上。
路方自内衬撕下一小块素绢,以炭为笔,龙飞凤舞写下两行字迹。大意是:令陈猛速至县衙,寻廖县令,言明陈瑶被困海岛,速遣船来救!
陈瑶看着那布条被系在大白的腿上,她仍有些忐忑:“这样……能行么?万一那廖县令……不理会我们怎么办?”
路方唇角勾起一抹笃定的冷意:“放心,他不敢。”
他在江临县地界失踪,一日不回,廖县令头上的乌纱便一日不稳!何况,方成那小子,定会派人守在县衙!
此信只要送入县衙大门,便是他们的生路!
陈猛的船,是在昨夜风势稍歇后,驶回村中码头的。
得知陈瑶被留在了海上,陈家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陈猛便与陈老头、执意要跟的陈进,再次出海。
他们先去了海狸岛,围着岛礁细细搜寻呼喊,却没找到人。
三人望着空茫大海,心头一片冰凉。不在海狸岛……阿瑶,又能去哪里?